老夫人又看向了李妈妈,问道:“王家的还没有回来吗?”

    王家的就是王妈妈。

    “回老夫人的话,还没有。”李妈妈答道。

    随即,看向老夫人,欲言又止。

    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想,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老夫人。

    没办法,若是没有人提醒还倒罢了。

    现在被人一说,她也觉得今儿这事儿太邪性。

    小少爷冷不丁的晕死了过去。

    老夫人迈个门槛子,竟然被摔断了腿。

    三少奶奶更是发起了热,连床都起不来了。

    可是,这些话若是说出来,老夫人信了还倒罢了。

    老夫人若是不信,岂不是讨了老夫人的嫌?

    李妈妈犹豫着,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老夫人一心忧虑着孙子,倒是没有注意李妈妈的神色。

    稍后,紫云回来,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老夫人,小少爷还没有醒,奴婢已经吩咐了小少爷房里的丫头,小少爷一醒来,立刻过来回禀给老夫人。”

    老夫人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可惜,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腿上的疼痛一直折磨着她。

    “三少奶奶呢?”老夫人闭着眼睛问道。

    婆婆病成这样子了,作为媳妇竟然连面都不照。

    即便是在坐月子,也不应该如此这般。

    “回老夫人,三少奶奶也病了。”紫云低声答道:“奴婢才刚碰上三少奶奶房里的碧竹妹妹,碧竹妹妹说三少奶奶发了高热,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醒来……”

    老夫人,“……”

    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浓重的无力感压的她差点喘不上气来。

    孙子如此,儿媳妇如此,她自己又如此……

    她们国公府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遭如此报应?

    现如今只盼着赶紧给孙子冲喜。

    希望那个苏家的小丫头,能给自家带来好的气运。

    保佑孙子的身子大好。

    老夫人心里期盼着,总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此时,王妈妈等人还在回县城的路上徒步跋涉着。

    没办法,车轴修不好,只得凭着两条腿往回走。

    别人还倒是罢了,好歹脚上穿着鞋子了。

    张妈妈可苦了。

    她的鞋在逃上马车的时候,掉了一只,现在脚上只有一只鞋子。

    走了没多远,脚就磨破了。

    张妈妈一瘸一拐的,满心的怒气没处撒。

    “春桃,把你鞋脱下来!”张妈妈看向一个丫鬟,命令道。

    春桃一脸不情愿的道:“张妈妈,奴婢的脚小,您刚才也看过了,奴婢的鞋子您穿不下去。”

    张妈妈怒声骂道:“你管我穿不穿的下去!让你脱你就脱,你个小蹄子打的什么主意,合着老娘不知道?想看老娘的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是啥身份……”

    张妈妈越骂越起劲儿,恨不得把火气都撒到春桃的身上。

    春桃只是个三等的丫头,哪里敢和张妈妈叫板?

    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王妈妈皱着眉头看了张妈妈一眼,没说什么。

    “牛车!有牛车!”春草一指后面,惊喜的叫道。

    果不其然,远处慢悠悠的来了一辆载人的牛车。

    凤尾镇通往县城的路上,偶尔会有专门载人的牛车经过。

    从凤尾镇坐到县城,一个人要五个大钱。

    这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来回十个大钱,也是一笔昂贵的路费。

    但是对于国公府的下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王妈妈眼睛一亮,对仍然逼迫春桃脱鞋的张妈妈道:“好了,咱们都坐牛车回去。”

    “算你个小蹄子运气好!”张妈妈又骂了春桃一句。

    牛车上已经载了好几个人,不过挤了挤,王妈妈等人还是都坐了上去。

    “大妹子,你们这是咋弄的?莫不是遇到坏人了?”一个老妇人看向王妈妈,问道。

    随着老妇人的问话,牛车上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王妈妈等人的形象,实在是太狼狈了。

    王妈妈当然不会实话实说。

    毕竟,被人追着打出了村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遇到了几个泼皮,偏赶上马车又坏了……”王妈妈模棱两可的说道。

    “咱们这里一向太平,咋还有人敢青天白日的欺负人?”赶牛车的老汉说道。

    他赶了几年的牛车,每天都要走这条路,并没有遇到过坏人。

    王妈妈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张妈妈揉了揉脚,恨恨的道:“咋就不能青天白日的欺负人?一群乡下的泥腿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看老娘回去后,带人来收拾她们……”

    张妈妈越说越气,越说嗓门越大。

    她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等气,也没有经受过如此憋屈的事儿。

    所以,把心里的怒气,一股脑的嚷了出来。

    “……竟敢招惹我们英国公府,把我们赶出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主罢了,我们国公府能看上她,纳她进府做妾,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等等,这位大嫂,你说的莫非是大柳树村的福德乡主?”

    赶车的老汉诧异的打断了张妈妈的话。

    整个凤栖县,可就一个乡主!

    张妈妈扫了老汉一眼,一脸不屑的道:“就是那个小丫头片子!什么福德乡主,得罪了我们国公府,有福也能变没福……”

    赶车的老汉没等张妈妈说完,就一脸惊疑的,再次打断了张妈妈的话。

    “这么说来,你们莫非是和福德乡主……有了嫌隙?被人家赶出来了?”

    随着老汉的话,牛车上的人看向张妈妈等人的眼神儿,都变了。

    张妈妈犹不自知,听了老汉的话,越发的生气。

    “她们家现在不知好歹,等她闺女进了我们国公府……”

    “这位大嫂,你快别说了,下车吧!”

    赶车的老汉第三次,打断了张妈妈的话。

    并且,把牛车停了下来。

    张妈妈,“……”

    “不是,你凭什么赶我们下车?”张妈妈怒声叫道:“我们又不会缺了你的银钱!”

    “再不让你们下车,我这牛车怕是也要坏路上了。”老汉果断的说道:“几位还是快下车吧,你们的钱我不要了……”

    赶车的老汉完全是一副送瘟神的模样。

    牛车上的其他人,也是一副避而远之的姿态,纷纷出言赶人。

    “快走快走……千万别带累我们跟着倒霉……”

    “就是就是……得罪谁不好,竟然敢得罪福德乡主……”

    “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怪不得马车会坏路上……”

    “可不是嘛……”

    王妈妈和两个丫鬟,俱是一头懵的被赶下了车。

    张妈妈死活不下来,结果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接从牛车上摔了下去。

    “哎哟!谁推的老娘?老娘可是英国公府三少奶奶的奶娘!”

    张妈妈疼的大叫,还不忘摆出自己的身份吓唬人。

    可惜,没有人买她的账。

    在他们看来,英国公府是个啥子东西?离他们太远了。

    他们知道的是福德乡主。

    “推你咋了?就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肯定会倒大霉!”

    “就是!不推你下去,难不成等着你带累我们?”

    “得罪了福德乡主,你就是那个什么少奶奶的亲娘也不管用……”

    “……”

    张妈妈气个仰倒。

    王妈妈陪着笑,看向赶车的老汉,询问道:“这位大哥,您能否告知,这位福德乡主,咋就不能得罪?”

    没等老汉说话,牛车上一个中年男人,抢着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就说最近发生的事儿吧,原本我们凤尾镇上,有一个李家私塾,福德乡主的侄子在李家私塾读书,结果李家子弟欺负人家侄子……”

    中年男人唾沫横飞的,把李家私塾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通。

    间或还有牛车上的其他人,抢着补充。

    永远不要小瞧娱乐八卦的传播速度。

    短短时间内,李家私塾里发生的一切,都快被人当成话本子了。

    最后,中年男人感慨的道:“想当初,这李家私塾也是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私塾,现如今门前被围的水泄不通,都是听到消息后,去退束脩的……”

    “岂止这些,昨个凤尾镇的大集,黄家村的黄癞子骗了福德乡主十两银子,结果怎么着?”一个老妇人神秘兮兮的说道:“不出一个时辰,就丢了半条命,不但银子没了,还变成了哑巴……”

    “对对,据说他用来骗福德乡主的那头生病的老黄牛,宰了之后发现了宝贝……”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福德乡主……”

    “就是就是,且不说别的,老天爷就会惩罚你……”

    ……

    众人七嘴八舌,王妈妈听的满脸震惊。

    直到牛车远去,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难不成这个福德乡主,果真得罪不得?

    王妈妈心里惊疑,张妈妈却越发的生气。

    一边揉着摔疼的腰,一边对着远去的牛车破口大骂。

    王妈妈看了张妈妈一眼,暗自摇头。

    三少奶奶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女子,咋就有这样一个粗俗不堪的奶娘?

    整天仗着主子的颜面作威作福。

    若非她是三少奶奶的奶娘,怕是在英国公府也就只配做个粗使婆子。

    真真是丢了三少奶奶的脸面!

    “王妈妈,咱们现在咋办?”春草无措的问王妈妈。

    王妈妈有气无力的道:“还能咋办?只能走回去了。”

    张妈妈听了,终于把对牛车的火力,转移了回来,怒声道:“李王八咋还不来?不是说去镇子上请人修马车?不会是故意磨蹭,害我们受罪吧?我就知道,那个李王八不是个好东西……”

    不管张妈妈如何骂,没有了马车,几个人也只得继续走路。

    张妈妈再次逼迫春桃把鞋脱给了她。

    她虽然穿不下去,但是当拖鞋穿着,也好过不穿鞋子。

    “什么狗屁福气?都是这些愚蠢的乡下人造谣,不过是碰巧了罢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有啥本事不成……”

    张妈妈一边走,一边不服气的诋毁小糖宝。

    “哎哟!”

    不知道咋地,脚下一个趔趄,趴了下去,弄了个狗吃屎。

    王妈妈,“……”

    无奈的叹气。

    “该死的小蹄子,还不赶快扶我起来?”张妈妈对着春桃和春草骂道。

    两个丫头心里恨死了张妈妈,却不得不伸手去扶她。

    “哎哟哎哟……慢点儿……疼死我了……”

    张妈妈一边被两个丫头搀扶着站起身,一边嘴里大叫。

    她现在腰疼腿疼脚脖子疼脚底板也疼……

    总之,感觉哪儿哪儿都疼。

    “我看你们两个小蹄子,就是没安好心……”

    张妈妈把怒火往两个丫头身上喷。

    “妈妈何苦把气都撒到我们身上?我们又没有得罪妈妈……”春草委屈的说道。

    春桃更是眼泪汪汪的,“妈妈连我的鞋子都糟蹋了,何苦又来冤枉我?”

    “怎么?老娘穿你只鞋子,是看的起你,你还委屈了不成?我看你……”

    “好了,张妈妈,你这又说又骂的,就不渴吗?”王妈妈揉了揉脑仁,无奈的说道。

    她现在不但又累又饿又渴,还满心的无力。

    真不知道,这个张妈妈咋就这么大的精神头。

    王妈妈这样一提醒,张妈妈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快冒烟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是到达县城还遥遥无望。

    春桃和春草搀扶着张妈妈艰难的往前走。

    张妈妈崴了一下脚,走路越发的一瘸一拐。

    走一步疼的呲一下牙,“哎哟”一声。

    渐渐的连“哎哟”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悲惨的是,几个好容易蓬头垢面,狼狈万分的走到县城,却发现城门已关,根本就进不去了。

    王妈妈一屁股坐到地上,闭上了眼睛,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这些年她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是在英国公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下人。

    说养尊处优也不为过。

    平日除了在老夫人身边端个茶,倒个水,说说话解解闷,啥都没干过。

    今天这通折腾下来,差不多要了她的半条命。

    张妈妈如今也是霜打的茄子了,直接就瘫坐在地上了,只剩下喘气了。

    春桃和春草两个丫头也是如此。

    几个人在城墙边上,就这样瑟缩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城门一打开,立刻如同逃难的难民一样进了城,引了一路的人围观。

    栈里,老夫人倚在床上,勉强喝了几口莲子银耳粥,便让人把早膳撤了下去。

    紫云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夫人眼睛一亮,坐直身子,急忙问道:“锦儿可曾醒了?”

    紫云小心的摇了摇头。

    老夫人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了下去,身子无力的往后靠去。

    紫珠连忙扶着老夫人,倚在后面的靠枕上,低声安慰道:“老夫人放心,小少爷吉人天相,定然很快就会醒来。”

    老夫人淡淡的扫了紫珠一眼。

    紫珠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夫人摔断了腿,自己却啥事也没有。

    老夫人心里怕是恼了自己。

    老夫人看向紫云,问道:“王家的还没有回来吗?”

    紫云再次摇头,小心翼翼的道:“还没有,王妈妈做事一向妥当,怕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

    紫云的话没有说完,李妈妈快步走了进来,神情有些异样的回禀道:“老夫人,王妈妈她们回来了。”

    “让她们进来见我!”老夫人沉声道:“不过是去苏家知会一声,竟然耽搁了一天一夜,真是办事越发的没有章法了。”

    李妈妈听了拉老夫人的话,眼神闪了闪,没有说什么,连忙去喊王妈妈等人。

    少顷,春草搀扶着王妈妈,春桃搀扶着张妈妈,几个人形容落魄的进了老夫人的房间。

    “呜呜……老夫人,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呀……”

    张妈妈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到老夫人面前,大声哭诉。

    老夫人见到几人凄惨的模样,脸色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夫人厉声问道。

    “老夫人,您不知道,那个苏家,简直太不把我们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张妈妈不等王妈妈说话,就哭的凄凄惨惨,开始告状。

    “呜呜……老夫人,那些刁民不但拒了亲事,还把我们打出来,还口出恶言……奴婢们受些委屈无所谓,但是我们国公府的颜面何在?他们这是把我们国公府的颜面,往泥里踩……”

    张妈妈哭的是三行鼻涕两行泪。

    老夫人听的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怒火高涨,手脚冰凉。

    若是有精通医术的人在此,怕是要告诫一声——

    老夫人再这样下去,怕是有中风之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