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一迈进院子来,立刻有无数道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他似是有点紧张。视线扫了一圈,在云七夕和单连城的身上停了片刻,就移开了。
单连城和云七夕今日都着便装,看样子是没认出他们,或者说是装作没认出来。
因为紧张,他有些结巴。
“哥成婚怎的,怎的不通知我?我还是从旁人口中得来的消息呢。”
讲良心话,两兄弟五官都不差,但向阳比他哥的相貌好。向飞常年征战,严寒酷暑,日晒风吹的,练得一身血性和冷酷,皮肤却也黑了,糙了。相比之下,向阳就显得细皮嫩肉了,完全一小白脸儿的样子。
奇怪的是,向飞见到自己的弟弟似乎并不开心,反而如见仇人一般,撑着桌子站起来,拿一双怒目瞪着他。
向阳当作没看见自家哥哥不愉的面色,继续说道,“哥哥成婚,当弟弟的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薄礼还是要送一份的,望哥不要嫌弃。”
说完,一口箱子被两个人抬了上来,砰一声放在地上,听落地的声音,应该很沉。
向阳走过去,将那口箱子一打开。坐得近的立刻探头看过去。这一看不得了,顿时差点儿被闪瞎了眼。
这满箱子的银子,叫薄礼?
“你这是做什么?我和小蛮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不需要你的施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飞也没给这个弟弟面子,话说得并不好听。
看样子两兄弟相处得并不愉快,可是云七夕明明记得向飞刚受伤时,向阳还特意到军营里来看他呢。
向阳明显被他哥的气势压住了,迎着无数道迥异的目光,他狠狠咽了咽口水。
“哥,你瞧你说的,你是我哥,这怎么能叫施舍呢?拿去给嫂子置两身儿新衣服,就当是我这个做小叔的孝敬嫂子的。哥,我还有事,喜酒也没空喝了,就先走了。”
云七夕盯着向阳的背影,倒是越来越好奇了。他说这话的口气,怎么像是在背台词?
按理说,这两兄弟父母不健在了,彼此都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应该很珍惜才对,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兄弟反目了?
“大家别气,接着喝!”向飞抛开心中不快,举起酒杯喊了一声。
大家这才回神,将目光从那一箱子银子上移开。酒香勾人,他们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举起酒碗,碰了又碰,干了又干。
大家越喝兴致越高,大声划酒拳,大声说笑,甚至有人大声放歌。
向飞端着酒碗过来的时候,拄着拐仗走得不是很稳当,脸上带着醉意,估计是喝高了。
来到单连城和云七夕的面前,他将自己的碗放在桌上,拿起酒坛子,先给他们二人的碗里都倒上酒,再给自己的倒上。
举起酒碗,他感慨万千。
“殿下,当年我向飞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穷小子,是殿下给了我一条明路,今天我能娶到小蛮,也是殿下和王妃的恩情,我向飞虽是一个粗人,但忘恩负义的事我绝对不干。如有违今日所言,犹如此碗。”
他平日都是不多言语的人,大概真是喝高了,才会说这么多的话。说完,他仰脖子将一碗酒一气儿灌下,把那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摔碗的姿势充满血性,醉红的双眸写着坚定。
破碎的声音让现场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望向这边。
单连城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云七夕站了起来,端起碗来,没有急着喝,却是没好气地笑了笑。
“向飞,哪有你这样的?结婚最忌讳碎东西了,偏偏你还自己把碗给打碎。”
闻言,向飞呆了几秒,似是明白过来,笑一笑。
“王妃,我是一个粗人,不懂这些,也不在乎这些,小蛮是个好姑娘,我向飞这一辈子都会待她好的。”
云七夕点点头,豪气地举起酒碗,“说得好,是个男人,向飞,冲你这句话,我干了。”
说完她一口气就喝干了。
那一晚,大家本来要闹到很晚,被云七夕成功阻止了。
他们二人的婚姻想来有些心酸,也很不易,还是多留一些时间给他们吧。
酒宴散了,大家各自回家。
云七夕在马车里想了很多,小蛮嫁给了真心相爱的男人,虽然从此不能说话了,也是残缺的完美。
她想到了单宝珠,同样是被伤害,小蛮比她幸福。
单宝珠呢虽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可是云冲对单宝珠的感情却很明显没有那么深厚,或者说只是同情,没有爱情。也许是需要时间吧!
但那个害了单宝珠的人,云七夕必须把她揪出来,不能再等了。
次日,她便入了宫,把想要给宫里每个人做双鞋子的想法对惠妃说了。她为了低调原则,希望能以惠妃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情。
惠妃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但她既然提了出来,又是扬名的好事,也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她自然也是赞成的。
于是惠妃安排内务府整理了所有宫女,太监,侍卫,太医等的人数和名单。
云七夕却说希望能亲自为他们量脚的尺寸,惠妃不解。
“还要每个人都量?让他们自己报上尺寸不就好了?”
云七夕解释道,“母妃,亲自给他们量尺寸做新鞋,才能体现心意。”
惠妃想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了。
关于在迷华宫里发现的那个脚印的尺寸,云七夕自然是记忆犹新,所以她亲自去为每一个人量脚,担保不会错漏。
有新鞋可穿,大家都高兴极了,更有晋王妃亲自给他们量脚,更是受宠若惊啊!有很多人都特意把脚洗了很多遍,又换上了干净的罗袜才来的。
云七夕虽是尽量低调,却也得了个平易近人的好评价。
同样尺寸的脚有很多,她把所有人的尺码都一一做了登记。
回去之后,她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与迷华宫那脚印尺寸相符的男人划了出来。总共有二十多个,有太监,有太医,也有侍卫。
用排除法,单宝珠这件事不可能是太监干的,这人一定在侍卫或太医中。
量完尺寸,交由皇宫御用作坊去赶制。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云七夕的手中捏着一张名单,所有符合尺寸的侍卫和太医的名单。总共十五个人,关于怎样才能从这十五个当中找出那个人来,她早已有了主意。
这些日子,云七夕每日朝宫中跑,一回来就闷在房间里,几乎都不跟人说话。这一天,她从作坊回来的时候,终于被这位爷成功拦截。
“七夕,你很忙吗?”
听出他语气里小小的怨气,云七夕挑了挑眉。然而在还没有找到凶手之前,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只是朝他咧开唇角。
“我在做善事啊,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么?”
单连城一脸狐疑,“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乍听此话,云七夕乐了,问他,“那依你看来,什么才是我的风格?”
单连城沉吟了一会儿说,“你的风格不是不做亏本的买卖?”
“哈哈!”云七夕大笑出声,“看来你真是十分了解我了,怎么办?被你看得好透哦。”
她扯东扯西,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皇家作坊加班加点地赶出这批鞋子时,已经是二十天后了。
这二十天里,云七夕在等待结果中煎熬,隔三茬五就要跑到作坊去看,人们只道晋王妃对此事特别上心,却不知她急于一个答案。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也产生过迷茫,质疑过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煎熬了二十天,这批货终于拿到手了。
虽是日夜加班赶制出来的,但供给皇宫的东西,各种细节一点也不敢马虎。
这些天,那张名单已经在她的手心里快捏烂了。
而这一天,见证结果的时候,终于到了。
云七夕叫了帮手来帮忙发鞋子,比如即将要成为四皇妃的张沁雪,当然最重要的人是单宝珠。
单宝珠本是不想踏进皇宫来的,如今她宅得很,总爱呆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学会了拿刺绣来打发时间,更是一呆就是一整天。还是云七夕再三劝说,她才终于同意来的。
通知了所有人来领新鞋,大家都好高兴啊,早早地就来排队了。云七夕把所有人分成了几组,一人负责一组,而她特意有心把那张名单上的人喊到了一块儿,排成了一组。
那一排十五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云七夕吩咐他们到单宝珠那里去领时,特意注意了每个人的表情。
大家都很兴奋,很快就涌到单宝珠面前排起了队。
云七夕站在一边,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确实看不出有任何一个有心虚的状态。只能说那个歹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如此镇定,装作若无其事,他的心理素质很好,演技也很高。
但,他能镇定不代表单宝珠也能镇定,毕竟宝珠才是受害者,而且云七夕提前并没有告诉她这一切,她的反应应该会十分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