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不仅熄火,而且经常陷沙,连续几次折腾下来,大家都没了兴致。
车主表示,车开不了,但也不能扔在沙漠里不管。
刘伟本来想让车上两人先坐自己的车回到营地,回去后再找人来拖车,但突然前方远去的车队也传来消息,说出现陷沙情况,需要刘伟前去处理问题,毕竟在交钱的时候,刘伟可是说了,这一切问题都由他来保障的。
无奈之下,刘伟和张宏恒商量,让他和抛锚车辆的两人在这辆废弃的车里等候,他先去找大部队,帮大部队处理完紧急情况,再来找他们。
日头炎热,人在沙漠里多待一会儿就口干舌燥,受不了。
车主本来还不同意,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但刘伟说他只需要半天功夫就行,加上他把另一个向导兼修理工张宏恒派给他们一起等待,并给他们留了一箱矿泉水。
车主这才同意,叫刘伟快去快回。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等待的过程中,再次出现了沙尘暴。
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让张宏恒三人迫不得己躲到了车上,窗门禁闭,能见度仅有15米。
而由于是夏季,车里闷热,先前打足的冷气随着车辆暴晒,渐渐热起来。
他们不得已喝水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
眼看车外的沙尘暴只增不减,张宏恒逐渐感受到了危机感。
他一遍遍看着腕表上的时间,祈祷刘伟早点出现救援他们。
但是,这场沙尘暴持续时间久,也正是因为突然席卷来一场沙尘暴,导致外围想要进沙漠救援的刘伟遭到了阻碍。
沙尘暴一起,沙漠腹地能见度极低,这个时候,一旦进入沙漠,极有可能迷失方向。
刘伟不得已在外围等待沙尘暴褪去。
另一边,结束完短程向导工作的盛原和陆嵘找不到张宏恒,发他信息打他电话都没人回。
等到得知张宏恒被困在沙漠里失联后,已经是晚上了。
盛原和陆嵘起先还不相信。
直到车主的家属联系不上他,报警求助后,新闻报道出来,从相关的描述中,他们看到了张宏恒的名字,他们才相信张宏恒冒险去了南北大穿越环线后,因为各种状况和意外而在沙漠里失联了。
这个消息对盛原和陆嵘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等到沙尘暴褪去,他们前往沙漠腹地寻找,找来的只有三具尸体。
躯体被覆盖在黄沙之下,就像是覆盖着黄色棉被。
张宏恒随身携带的钱包里,是妻子周倩的照片和一沓钞票。
盛原和陆嵘两人哭傻了眼。
好不容易要结束兼职回到苍松县,张宏恒却遭遇不测。
他们无法向张宏恒的妻子周倩交代。
消息传回周倩那里,周倩当场就晕了过去。
而她由于受到惊吓,悲恸过度,导致早产,生下了暖暖。
有一段时间,周倩都不能从这场悲哀的事故中走出来。
盛原和陆嵘出于愧疚,在周倩生完孩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他们两接济周倩母女。
尤其是盛原,这一照顾,就是整整七年。
*
窗外的雨水仍旧泼打在车窗上。
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
姜隐轻轻吁出一口气,很是惋惜、怜悯。
“这就是你一直照顾周倩母女的原因?”
“嗯。”
时隔多年,盛原一想起这件事,内心就无法压抑地疼痛。
夏季沙漠里的灼热感,似乎还历历在目。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也没有松开。
姜隐察觉到他的情绪,轻声安抚他,“都过去了,阿原,那并不是你的错。”
盛原看向姜隐,在她的安抚下,他的情绪逐渐转好。
车开进周家村,此时雨越下越大,村子里的水泥路一片泥泞,车并不好开。
盛原放慢车速,将车停到周倩家门口。
不等他给周倩打电话叫她出来拿鸡蛋,她先一步开了门。
雨水倾盆而下,哗啦啦作响。
周倩一看见是盛原的车,立即反身回去拿了一把大伞,撑开,从雨中小跑着来到车子的主驾驶门前。
“阿原!”她隔着车窗惊喜地喊。
盛原摇下车窗,“雨很大,你先进去吧,我把鸡蛋拿来给你。”
“没事的。”
周倩不走,想要为盛原撑伞。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副驾驶上的姜隐。
盛原下了车,走进了周倩为他撑开的伞里。
主驾驶的车窗没有摇上,周倩一晃眼,瞥到了副驾驶位上的姜隐。
她愣住了。
姜隐与她四目相望。
这一刻,姜隐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温婉地朝她笑了笑。
周倩更加呆滞在地,以至于忘记了要给盛原撑伞。
盛原也不介意,径自从雨里穿过,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篮子鸡蛋,几步冲到了周倩家门口,将鸡蛋安放到地上。
回头,他见周倩仍旧撑着伞站在原地不动,他唤了一声:“周倩!”
周倩这才回神,苍茫回头。
盛原说:“你回家吧,鸡蛋给你放这里了,雨大,别淋到了,会感冒的。”
周倩依旧愣愣,又回头看了眼车里的姜隐,才往家中走。
待到家屋檐下,她收了伞,一串雨水儿顺着伞尖往下淌。
汇集成水流的雨水淌到了盛原的脚底下。
盛原往后站开一步,叮嘱周倩,赶紧回家去。
周倩这才注意到盛原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
她感到内疚,“阿原,你身上……真是不好意思,下这么大雨,你还给我送鸡蛋来。”
“不碍事,一点点路程,顺路的。”
“顺,顺路?”周倩怔怔。
她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盛原笑了笑,伸手往车里指了指,“我送音音回来,正好给你送鸡蛋。”
简单的一句话,叫周倩犹如遭受了五雷轰顶。
她一下子呆在原地。
“音音……”她很茫然。
“嗯,姜隐,姜医生。”盛原怕她忘记了姜隐这个人的存在,特意换了个称呼来提醒她,“以前从东部过来医疗帮扶的,也帮暖暖看过病,你还记得吗?”
周倩怎么能不记得呢?
她顺着盛原的话,看向车里。
车里的姜隐一直注视着他们。
周倩不曾想过,这个中途离开的女医生竟然还会重新回来。
她问:“她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会……”
怎么会回来的?
“她回来了。”盛原笑着说,并向周倩介绍道:“周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姜隐,姜医生,我的女朋友。”
他大大方方地向认识多年的周倩介绍姜隐。
这一刻,周倩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她愣愣盯着盛原嘴边的笑容。
在她的印象里,盛原一直是沉稳、严肃的,仿佛他的世界就是一色单调的黑白,可此刻,和姜隐在一起的他,似乎拥有了活力和朝气,他的世界重新变得五彩斑斓。
周倩等了多年的机会,她以为她就要胜利了,没想到仍旧输给了姜隐。
她像一个失败者,悲伤、难过、羞耻。
她连点头微笑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只是呆呆地看了看姜隐,随即拎起脚边的鸡蛋进了门。
“我就,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慢点。”她略显仓促地说完,关上了门。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并不停歇。
姜隐见周倩进门去了,想下车来给盛原撑伞。
没等她开门有所行动,盛原转头就冲进了雨幕里,几步跨过了水坑,上了车。
雨水落了他满头满身。
姜隐惊道:“阿原,你淋湿了。”
“没事,没关系的。”
盛原不甚在意,拿手擦了擦面上的雨滴,反而觉得抱歉。
“你离我远一点吧,小心被我身上的水汽沾湿了。”
“阿原!”
“我先送你回一泉村。”
到了一泉村,姜隐从后座拿了伞,邀请盛原也进去坐坐,把身上沾湿的地方都擦干净再走。
盛原犹豫了一下,实在觉得刚才雨沾得有点湿,浑身黏糊糊的,不是很舒适,便同意了姜隐的邀请。
正值周末,雨天,一泉村的其他同事们都房门紧闭,姜隐带着盛原回到寝室。
她先取来干净的毛巾让盛原擦拭头发。
盛原简单擦拭了一下头发,拿手指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夏季穿的薄T,被雨水一浸,变得有些透。
盛原上半身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姜隐看得脸上一红,“你,你擦擦身上吧,擦擦干,别感冒了。”
说着,她背过身去。
盛原拿毛巾擦拭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衣服变得潮潮的,贴在身上,不是很舒爽。
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瞥见姜隐的耳根子泛起了明显的粉红色,他意识到自己在她的房间里不是很合适。
“我,我要么先回去吧。”
姜隐闻言,连忙回身。
她看到盛原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揉搓着头发丝,满脸无辜又尴尬的表情。
姜隐心里一动,脸上红晕更加明显。
房间里陷入了静谧。
一丝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悄然浮动着。
盛原盯着姜隐白里透红的脸蛋,见她长睫一颤一颤的。
外头雨声潺潺。
室内一片静谧、暧昧。
盛原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眼底像是大雾迷野,起了迷蒙的情绪。
他鬼使神差地朝姜隐走了两步。
“音音……”他欲言又止,突然觉得心里头痒痒的。
房间里变得很闷,很干,很热。
姜隐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滚烫起来。
她有些羞赧。
盛原想向她伸出手去,但是手指一动,一直握着的毛巾掉了下来。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立马后退了两步。
他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我,我还是回去吧。”他捡起毛巾放到桌子上。
姜隐也从这微妙的气氛当中回过神来。
她见窗外雨水不断下着,担心道:“雨下这么大,怕是不太好开啊,要么再等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
盛原看向窗外,犹豫了一会儿。
姜隐把电风扇打开,呼啦啦的风吹来,吹散了房间里的闷热气息。
两人坐在窗前,就着窗前的小书桌,欣赏外面的雨。
透过烟缭的雨幕,盛原可以看到远处的景致。
虽然模糊,但他仍是注意到了从窗户所眺望到的方向。
“那是……村庄和沙漠。”
“对,这面窗户朝着北方,遥远的北方就是腾格里沙漠。”姜隐指着窗外某个地方,“当初,我就是睡不着,一直坐在这个窗户前眺望,我看到了远处的山脉、村庄,还有最北端的沙漠。”
“所以,你去了沙漠边缘?”盛原问。
姜隐点头,眼神变得柔软,“就是那一天,我早起穿过村庄,误入了你们林场,从你们林场穿过去,走到了腾格里沙漠的边缘。那时候,朝阳升起来,我被金色的沙漠所吸引,走向了深处。”
似乎命运都是在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
盛原也回忆起那天的初见。
沙漠里大风四起,她的发丝四处舞动,她回过头来的眼神惊慌失措,那般脆弱无助,朝阳渲染下,她像是误入沙漠的精灵。
救她,他只是出于本能。
盛原看向姜隐,姜隐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人都想到了从前的往事,一幕幕,像走马灯似的回旋在他们的脑海里。
姜隐直视盛原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情绪。
“阿原。”她喃喃。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直白道:“我喜欢你。”
雨声清脆,万籁俱静,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盛原。
盛原的喉结再次上下滑动了一下,眼底变得深邃。
“嗯……”他呢喃一声。
他一直是一个很克制的人,但是,某个瞬间,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和情绪。
他盯着姜隐粉润的嘴唇,差点亲上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暧昧的气氛又在这种寂静之中瞧瞧凝聚起来。
盛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身后的风扇呼呼作响。
冲破界限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是,就在姜隐的脸逐渐放大的时候,盛原陡然清醒过来,一下子站起身来。
“口渴。”他动静很大,手臂撞到了桌子,桌子摇晃了一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姜隐被吓了一跳,匆忙站起身来。
“有,有水。”
她去倒了一杯白开水来。
盛原接过,许是真的渴了,他一口气就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