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玲玲噤声，难堪地塞了句道歉，“不好意思啊。”
可伯爵径直走了过来，面色阴沉，步伐急促，浑身散发着寒凉。
有几人甚至被这逼仄的气息压得后退了半步，大气都不敢喘。
“叫你多嘴！”小阮低声呛了一句。
“这我哪知道啊。”她移开视线，十分无辜。
方辰立在原地，掌心不着痕迹握成拳。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男人唰地抬起手，就在大家以为要正面交锋时，对方忽然胳膊一伸，给方辰来了个拥抱礼。
“我家夫人脑子不太好，吓着你们了，多担待。”他把女人拉至自己身后，瞪了一眼，“这可是国王的贵，不是跟你交代过了吗？”
那感觉怎么说呢，很微妙。
就像敌人相见，来者直接拔出四十米大刀，他这边都做好迎战准备了，却眼睁睁看着对方用大刀削了个苹果。
还把苹果递了过来。
“没事，伯爵夫人这是怎么了？”方辰仔细打量起这位贵妇。
她外表疯癫，嘴里念念有词说些听不懂的话，但双眼倒是清澈，此刻正躲在丈夫身后，浑身戒备。
“她之前是名占卜师，几年前还挺正常的，估计是算得东西太多，把自己都绕进去了。”伯爵自嘲地笑了几声，朝远处招了招手，“管家，带夫人去花园休息，看紧点。”
几名仆人赶过来，架着女人身子就往前推，可哪怕被扯着走了好远，她的眼神依然粘在众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方辰开口：“冒昧问一下，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有好几年了。”
“跟国王的病症是同一时期？”
伯爵停顿片刻，缓缓点头，“你这么一提还真是。”
“夫人之前有表现什么异样吗？”
“没有，一直好好的，就忽然有天开始疯癫起来，请了很多名医都看不好。”
“她要是再跑来胡言乱语，你们别往心里去就行。”伯爵简单交代完注意事项，领大家来到各自的房间。
不得不说贵族区就是奢靡，这里的任何一间小房单拎出来都堪比现实中五星级总统套房。
方辰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触目所及是一大片花圃，其中还有数十个温室暖棚，里面的花被保护的很好，即便在冬季也依然姹紫嫣红，争相开放。
视野一路向下，由湛蓝的天空、到起伏的山峦，再到绿油油的草地，然后猝不及防出现了一双狰狞的眼睛。
伯爵夫人一动不动站在花园里，站在楼房下，直勾勾盯着他。
脖子近乎仰成了诡异的九十度。
她面无表情，浑身僵硬，眼睛眨也不眨，像是种无声的邀请。
紧接着，龟裂的嘴唇微微蠕动，方辰勉强从中读出了两个字——
“来玩。”
这是在邀请他？
赴约之前，方辰喊来了管家，询问起女人的基本信息。
“夫人之前可是王城内非常有名的占卜师，很灵的！”管家声音透着感慨，“那会儿找她算命的人能从城头排到城尾，连国王都曾是她的人！”
“可惜啊……不过现在夫人依然喜欢捣鼓这些神秘兮兮的玩意，她目前就两个爱好，占卜和种花。”
“那现在还灵吗？”方辰追问。
“现在的，你随便听听就行，哄她开心就好。”男子一副糊弄小孩子的口吻。
方辰谢过管家，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索到后花园。
阵阵清香扑面而来。
虽说脑子呆傻了，但还能将这些花卉培养得这么好，堪比技艺精湛的园丁，从某种程度上挺厉害的。
女人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呆滞地向上望着。
方辰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方一哆嗦，缓缓转过身，嘴角上扬到了一个扭曲的角度。
“你终于来啦。”
“找我有事？”
“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夫人痴痴地笑起来。
还没等方辰回答，她已经起了个头——
“相传在我们这个国度，有条河许愿很灵，只要拿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神明都会帮忙实现愿望。”
“有一回，村里闹了好多老鼠，庄稼颗粒无收。一位以卖花谋生的年轻人知道后，去河流旁祈祷，请求风调雨顺。神明出现了，表示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但是需要他拿最宝贵的东西来换。”
“年轻人想，反正自己最宝贵的父母都不在了，便毫不犹豫答应了这个要求。”
“于是，鼠疫很快就消失了。村子重新焕发了生机，各家各户硕果累累。”
“然而只有那个年轻人精心培育的牡丹花全部死掉了。”
女人眼睛一大一小，凌乱的头发遮挡了大半边脸，讲起话来有些狰狞。
末了，她慢慢转动眼珠，望了过来，“你怎么看？”
怎么看？
方辰眉头轻拧，斟酌回答，“是个好事儿啊。用牡丹花换来全村人的生活保障，不是稳赚吗？”
“可真正的故事并不是这样哦。”夫人撩起了额前了碎发，凑了过来，“寄宿在河流里的是一个更加可怕的神明。”
“是因为年轻人死了，他的花园无人照看，所以花才都死掉了。”
听起来像个恐怖童话。
方辰隐约感觉不对劲，“你讲这个故事目的是什么？”
“国王也曾经许过类似的愿望。他希望自己的子民强大，不受外敌来犯。”
女人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干瘪的牙床，噗嗤噗嗤的，像是老旧自行车上便携式打气筒的声音。
但你猜，国王付出了什么？”
刹那间，方辰后背发麻，凉意从尾椎骨一路向上蔓延，击中了天灵盖。
不仅仅是因为最后一句话。
更是因为他看到了……明明二人谁都没动，但从后方投射到墙上的影子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把他们全部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