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们所见，我是一名体育运动员。”青年开始了他的自述。
“我家里比较穷，父亲死的早，母亲罹患重病，所有收入就靠比赛的奖金支撑，除开日常花销和治病的钱，基本上所剩无几。”
“我一日都不敢懈怠，从体校出来后，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兢兢业业练习。”
“目前，我职业生涯一共获得了50多枚金牌，勉强过上了还不错的日子，给母亲转了大医院治病，情况也有所好转。”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我的对手、也是死对头，看不惯我稳定且优异的成绩，企图蓄意报复，于是在一个深夜驾车撞向了我。”
“车祸后，我的双腿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粉碎性骨折，医生说哪怕治好了，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到赛场了。”
他晃了晃左臂，虚弱一笑。
青年最多30出头，但那双眼睛像是历经了百年沧桑，眼袋浓重，充满了浑浊之气，完全没有一个运动员该有的活力和朝气。
“我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要怎么活下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看得出，青年打算走卖惨的路线，用悲惨经历博得众人同情，以此获得道德赞成票。
更何况，他的自述完美符合当前的形象，可信度十足。
“那你确实还蛮惨的嘞。”精神小妹用指尖卷着头发，努了努嘴，“有拿补偿金吗？赔了多少啊？”
“第一个道德审判问题，赔偿金是多少。”蘑菇重复了一遍。
“啊？”她抬起头，有点茫然，“我就是想唠唠家常，八卦一下，这也算？”
“算。”蘑菇危言正色起来。
“因为我正处事业巅峰，车祸带来的后果比较严重，所以对方一共赔偿了300多万。”运动员老实回答。
闻言，方辰微微蹙眉，换了个姿势。
看运动员这样子，虽然身体受到了大面积伤害，但也并非不能自理的程度，恐怕连三级伤残都到不了，如果按照正规法律流程，怎么会赔付这么多钱？
而且居然能拿出这么一大笔补偿，说明对方应该也是个旗鼓相当、颇有实力的对手。
开车撞人，这要是曝光出去自己也得完蛋，多大仇啊。
有必要做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吗？
方辰刚想询问，被刘天源抢了先，“你们是私了的？”
运动员踌躇片刻，点点头。
严宣忽然轻笑一声。
这笑声让青年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胖小伙搓了搓手，一脸理解，“确实，这种情况要是拎到明面公开，影响会很不好，况且还算半个公众人物。”
“但是你要这300万也太多了吧？真的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图吗？”
“没有没有。”运动员连忙否定，“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给我的，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赔偿。”
“那他图啥啊？撞了你再私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孟柒言十分不理解。
“他……他说本来只是想给我个教训，但发现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害怕自己受牵连，在最后一刻还是后悔了，并恳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由于走法律途径拿不到这么多赔偿，我咬咬牙，就想私了算了。毕竟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而且我这副身体也不能再上赛场挣钱了。”
“等等……”瘦子出言打断，“在最后一刻后悔？怕自己受牵连？他没有想好退路，所以这不是有预谋、有计划的陷害，而是冲动报复？”
运动员咬了咬嘴唇，“是的。”
方辰越发感觉古怪，不是提前规划好的，而是冲动所致，那定然会有个导火索。
要么是青年做了什么让对方暴怒的事儿，要么就是对方自身情况受限。
萧晓白双手交叉，抵着下巴，“他是在什么状态下开车撞向你的。”
这句话所指意图很明显了。
运动员低下头，不敢看向众人的眼睛，细若蚊蚋。
“他……酒驾，喝醉了后一时冲动。”
难怪！
酒驾撞人，这可是犯法的！别说仕途不保，人都要蹲进去，所以对手才会害怕，才会祈求不要将这件事公开，并主动提出300万的赔偿。
这么一来，所有违和都能解释清楚了。
会场上顿时陷入片刻静默。
这就问完了？
方辰左右环顾，见没有其他人询问，正思索着怎么开口。
大厅中忽然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打过假赛吗？有服用过兴奋剂吗？”
这角度刁钻到青年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位玩家，只能问一个问题。”蘑菇晃了晃身子。
“行啊。”严宣笑着望向青年，“那你自己选一个回答吧。”
他把问题转手就抛给了对方。
运动员踌躇几秒，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非常不情愿，“打假赛的话，刚开始的时候……有过那么几次吧。”
随后又忙不迭地解释道，“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那段时间母亲重病，我也是迫于无奈。而且赚到钱后，我也把来路不明的赃款都捐献出去了。”
“所以……你服用过兴奋剂。”严宣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意味深长的探究。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招高啊！一个问题当两个用。
青年宁愿承认前者，冒着道德值降低的风险，也不愿意谈及后者。
蘑菇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气冲冲蹦跶了两下。
“下次不许这样！只能单独问一个问题！”
严宣耸耸肩，不置可否。
“其实服用兴奋剂也还好吧？”精神小妹忽然来了一句，在收到众人匪夷所思的眼光后，又连连摆手。
“我的意思是，打假赛和服用兴奋剂都不道德，但在体育这个圈子中算是很常见的灰色地带。”
“而且，他赚钱后还把那些赃款捐了出去、做慈善，我感觉这个举动已经秒杀了大多数人了。”
女方的男朋友，胖小伙温和地摇了摇头，“亲爱的，你就是太善良了，不要看对方说了什么，而是看隐瞒了什么。”
“嗯……啥意思？”
“你想啊，若是两件事造成的影响差不多，他为什么犹豫半天，还是决定隐瞒服用兴奋剂的事实？”
“是啊，宝贝，为什么呢？”看得出，精神小妹的天赋真就全点在精神上了。
不过这个柔声细语的大胖子好像还有点东西。
但愿他在归票位能公平公正。
在这种语言博弈中，所有问题、所有回答，都是经过天秤明码称重的。
他所隐瞒的东西，必然会对这件事、乃至道德审判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眼看氛围再次僵硬下来，方辰可算是开了口——
“听过蒙太奇式谎言吗？”
所有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但连起来就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