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才刚刚蒙蒙亮,沈府外已经候着两辆马车。
宫中行水陆道场,按理所有的重臣亲王女眷都要入宫为大行皇后跪经祈福。
不过沈浮光早早就通报了宫中,蔲姨娘身子不适,没法入宫,因此沈府只有她同沈青月两人一起入宫。
沈浮光在春和和夏棠的陪同下,刚走出府邸,就听身后传来沈青月的声音:“姐姐好早啊。”
沈青月原本被禁足在院中,今日总算是借着大行皇后水陆道场的光得以出府。
她心中怨恨沈浮光,又有意想要在沈浮光面前拿捏一番,好让沈浮光瞧瞧,她沈青月可不是想拿捏就能拿捏的人。
沈青月脚下快了几步,大步上前,在沈浮光身前站定。
她搅着帕子,眉角轻挑,上下打量沈浮光:“姐姐在沈府内耀武扬威好不威风,将妹妹我说禁足就禁足,说动家法就动家法。如今要去宫中,妹妹好心提醒你一句。”
沈青月推开身旁侍女,冷笑逼上前:“在宫里姐姐可要收敛一些,若是闯出什么祸事,可无人替你收拾。”
沈浮光侧眼睥睨,向后撤了一步,帕子搭在粉唇上,手指挑着帕子一端来回挥动几下。
空气携卷帕子的香气,在二人之中散开。
沈浮光慢条斯理,瞧向春和:“不是已经吩咐你们,府门外也要注意洒扫吗?怎么还一股子臭味。”
春和扶一手着沈浮光,掀起眼皮,玩味扫视沈青月一眼,轻声回应:“奴婢已经吩咐他们打扫了。只怕是有些臭虫之类的东西,在这里寄生得久了,一时半会有些打扫不干净。”
言毕,沈浮光主仆二人一道儿看向沈青月。
沈浮光啧啧两声:“原来如此。那看来臭虫只能慢慢来,急不得。”
沈青月呆愣片刻,才意识到两人是在说自己。
她陡然瞪大双眼,怒冲冲望向沈浮光:“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是臭虫?”
沈浮光不屑嗤笑:“谁接话谁就是臭虫。”
“你……”
不等沈青月说完,沈浮光一记眼刀甩了过去。
她一步一步逼近沈青月,将后者逼得踉踉跄跄,跌撞着后退好几步。
沈浮光探手捏住沈青月的肩膀,锐利的眼神如同匕首,恍惚之间,沈青月甚至觉得自己似乎真得被她的眼神扎得生疼。
半晌,沈浮光才慢慢道:“这几日在宫中,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不是沈府要除臭虫,只怕是宫里有人要除臭虫。”
言语落定,沈浮光指尖戳在沈青月肩膀上。
不见她用力,沈青月自己吓得趔趄后退,被身后台阶一绊,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沈青月院中的丫头匆匆上前,七手八脚将她搀扶起身。
待到沈青月站定再向前看去,沈浮光正拎着裙角,身子半探出去,已经上了马车。
本想在沈浮光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丑!
沈青月心中恼怒,将所有的脾气都撒在侍女身上。
她胡乱甩动双手,将想要搀扶自己的侍女赶走:“滚开!你们刚才干什么呢?就眼睁睁看着她欺负我不成?”
沈青月的侍女们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一个个垂首不言。
沈青月寻不到她们的错处,心中怒火无处发泄,掀起眼皮,恶狠狠瞧向沈浮光的马车。
忽然,她看到沈浮光马车帘子掀开半分,马车内除了沈浮光,竟然还有一人!
那人穿着丫头的衣裙,脸上蒙着白纱,瞧不出样貌。
沈青月极力睁大双眼,伸手指向那人,询问身边侍女:“那是谁?沈浮光的马车上怎么还有另一个人?”
众人顺着沈青月所指的方向望去。
其中一丫头低声回答:“许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此次入宫可以带三个婢女。方才看到春和和夏棠跟在大小姐身旁,那个怕是第三个陪侍入宫的丫头。”
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缓缓向前。
沈青月也不敢耽搁,在几个丫头的伺候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心中却越发奇怪:沈浮光的侍女居然还有陪她一同坐马车的待遇?这是什么规格的丫头?
*
皇城在京城正中,被京城东西南北四区紧紧包围,其间以一条小小的护城河做分割。
过了护城河,便是皇城。
平日里护城河上的六座石桥都有重兵把守,除了进出皇宫的重臣之外,十米之内,不见生人。
今日石桥上倒是格外热闹。
六座石桥都有车马缓缓行驶,每一辆过了桥都要停下,由禁军一一核查过后才会放行。
虽然马车很多,可放行速度不低。
六座石桥都井然有序,除了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沈浮光双手捏着金柬,心中的紧张已经到了。
她垂下眼皮,盯着金柬上‘沈府’二字。
私自带人入宫,还是一个无召入京的边关重将。
若是深究起来,指不定会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
今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下次见到‘沈府’两个字,怕就是在秋后问斩的名单上了。
“怕了?”一记清冷的声音忽然从沈浮光耳边略过。
她恍然回过神,猛转过脑袋,瞧向李藏锋:“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才落,手里金柬啪嗒跌落下去。
沈浮光探手去捡,恰逢李藏锋也伸手要捡。
两人指尖相碰。
沈浮光抬起头,隔着白纱与李藏锋四目相对。
这男人化了女妆后,看上去英气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妩媚,一眼便令人沦陷其中。
半晌,沈浮光赫然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手掌抵在腰间,慌乱地上下摩挲一圈,擦去掌心里的冷汗。
李藏锋嗤笑,捡起金柬,用衣袖轻轻抚去金柬上的灰尘,低声道:“放心吧。这些禁军才懒得细查各家各户的马车,多半是打个招呼就放行了。”
话刚说完,马车缓缓停下。
车下禁军恭敬行礼:“是侯府沈小姐吗?”
沈浮光余光瞥了李藏锋一眼,迅速夺过金柬:“是。”
她从马车帘旁探出手,将金柬递了出去。
“既是侯府的马车,末将便不查了。前面的,放行!”
马车再度吱吱呀呀向前而去。
沈浮光高悬着的心刚要落定,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