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诱君春宵账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托孤伺墨,谢桀质问
    淑妃的死讯传到琼枝殿时,阿赫雅正抱着谢稷在榻上玩。

    拨浪鼓的声响急促了一瞬,像极了敲在心上的重锤。

    柳奴抿紧了唇,有些担忧地望向阿赫雅:“主子……”

    淑妃已死,身为罪魁祸首的小兰珠必然要承受沈家所有的怒火。

    她们必须赶在小兰珠被赐死之前,借用她的身份,逃出大胥皇宫。

    阿赫雅闭了闭眼,忍不住抱紧了谢稷,贴着他的发顶,指尖微微发颤。

    谢稷尚不能感知到大人的哀愁,只以为娘亲在与自己玩耍,咯咯地笑得开心。

    “将我的针线拿过来。”阿赫雅慢慢松开手,不舍地凝望谢稷的小脸,像是要把自己孩子的模样刻在脑海中。

    柳奴叹了口气,转身替阿赫雅将装着针线的木篮提了过来。

    阿赫雅将床边基本完成的白狼布偶拿到手里,发了一会儿呆,才缓慢地穿针引线。

    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给谢稷了。

    阿赫雅将自己反复斟酌写就的信卷起,塞在狼牙制成的空筒中,缝入白狼玩偶之中,又用鲜红的线,在狼眼中间,绣出了一个如同曜日的图腾。

    在北戎,父母会为孩子系上狼牙项链,祈求天狼神的庇佑,象征着勇武与平安。

    曜日图腾,则是王族的代表。

    若有一日,稷儿长大了,看见这个图腾,自然会明白他的母亲来自何方,曾有着怎样的身份。

    她的孩子还太小,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婉转地告知长大后的稷儿——你的母亲是爱你的。

    谢稷趴在阿赫雅身边,小小一团,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白狼玩偶,软软地朝她露出笑。

    阿赫雅也跟着弯弯眉眼,不舍与酸涩却像海中的波涛,重叠着拍打在心头,让她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白雾。

    “伺墨,来。”她轻声唤着,仿佛开口便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伺墨不明就里,缓缓走到阿赫雅身侧,莫名地预感到了什么一般,神情有些凝重。

    “我在这后宫之中,看似风光无限,却如无根飘萍,只能依附他人。”阿赫雅抬眼,强扯出一抹笑来,“除无月与柳奴外,我唯一可信任托付的,唯有你了。”

    伺墨抿紧了唇,急忙跪下:“主子这话当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

    阿赫雅托住伺墨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语气含着无奈:“你听我说。”

    “我谋算设计,将淑妃拉下高位,定让陛下生了忌惮之心。淑妃一死,我也是前途未卜,自身难保。”她寻了一个借口,“稷儿年纪尚小,若我有万一,只怕他一人在这偌大皇宫之中,会受人欺负。”

    伺墨眼眶微红,倔强道:“主子吉人天相,陛下对您用情至深,定不会到那一步的。”

    “为君者的用情,与施舍何异?我若将希望都寄托在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只会落得个满盘皆输。”阿赫雅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当我初为人母,心思敏感,总要多为稷儿打算几分吧。”

    “你抱着稷儿,去弦月宫。”她的声音有些艰涩,“无论发生何事……我若不派人去接,便不要再回来。”

    伺墨抖了抖,慢慢低下头去,没有应声。

    她总觉得,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主子了。

    “我想跟着主子。”伺墨哽咽,“若无主子赏识,我何有今日?既承了伯乐之恩,无论生死,我都要陪您走到最后。”

    士为知己者死。

    她不是什么名士君子,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弃阿赫雅而去。

    “也不一定,或许只是我想得太多太坏。”阿赫雅苦笑,安抚伺墨,“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留一后手。”

    “你可记得,当日我入冷宫,也是这般情形,最后亦是有惊无险罢了。”阿赫雅弯眸,“你若信我,便听话,去吧。”

    她撒谎了。

    这一次,不会有否极泰来,只有早早准备好的死局。

    伺墨红着眼,泪水如珠,却还是抱起了谢稷,连带着那个白狼玩偶,一同小心地拢入怀中。

    “奴婢遵命。”她呜咽着,一步一回头地向殿外走去,身影背着日光,慢慢变成一个黑点。

    小小的谢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哭出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阿赫雅晃了晃,险些跌坐回榻上。

    “主子……”柳奴实在不忍,捏了捏拳头,向外走去,“奴去将小殿下带回来,届时兵分两路,无非艰难几分,冒一些险,还是可以回到北戎。”

    “站住。”阿赫雅喝住了柳奴,声音颤抖。

    她沉默了片刻,慢慢开口,像是在说服柳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你我可以冒险,北戎……不行。”

    自己的身份从来不曾对外公布,即便死遁,谢桀也不能以此为由,与北戎起什么纷争。

    可稷儿不同,他是大胥太子,更是谢桀唯一的血脉。

    他的失踪,势必会让大胥陷入一片混乱,但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谢桀便有了借口,对北戎掀起战事。

    阿赫雅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理智地将落在殿门的目光收回,喃喃自语:“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稷在大胥,便是身份最为贵重的太子,自己死后,谢桀的愧疚都会倾注在他的身上,总能平安长大。

    跟着自己,他能得到什么呢?未满月便颠沛流亡,在北戎尔虞我诈,卷入危险的腥风血雨么?

    阿赫雅舌尖泛着苦涩,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余下了坚定。

    她望向柳奴:“可以开始动手了。”

    柳奴僵在原地,半晌,才叹了口气,重重点头,快步走出琼枝殿。

    只余下阿赫雅枯坐榻上,凝望着空荡的摇篮,沉寂在安静冰冷的宫殿里。

    直到重重的脚步声响起,谢桀攥住阿赫雅的手腕,逼身将她压在双臂与床头的缝隙中。

    他的声音冷意凛然,“你早就编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话,让沈家将自己送到陷阱中。”

    “所以朕说要将淑妃幽禁冷宫,你没有反对……只是因为你早就想好了,无论朕如何打算,只要沈家心虚撤手,淑妃必死无疑。”谢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而他的愧疚,他的退让,他的每一分心绪,都只是这局算计里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