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其实并没有听懂阿赫雅所说的话,但她的直觉让她在一知半解间,依旧点了头。
她很敏感地知道,阿赫雅不会伤害自己。
谢缘君并没有让昭宁在琼枝殿停留太久,很快就让宫人来接走了她。
阿赫雅唇角带笑,将昭宁送出了殿门,眼神落在昭宁小小的背影上,看了很久很久。
伺墨提了一个食盒,缓步走到了她的身侧:“主子,该去帝宫了。”
阿赫雅答应了谢桀,午后会去给他送荷叶饭。
再拖下去,都要到晚膳的时辰了。
阿赫雅收回目光,接过伺墨手中的食盒,微微颔首:“走吧。”
帝宫。
阿赫雅还未走近,便闻到了纸张燃烧的味道。
只见大殿前竟生起了一个火盆,几个小太监抱着一堆又一堆的奏折,站在周忠身后,看着他利落地把奏折扔进火盆里,脸上满是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那些奏折很快燃烧成灰烬,在热气的蒸腾下翻飞,仿佛一只又一只的蝴蝶。
阿赫雅微微蹙眉,走近周忠跟前,先寒暄了一句:“周大人,许久不见,益发精神了。”
周忠抬了抬眼,见是阿赫雅,脸上立即挤出了笑:“原来是阿赫雅姑娘。您这是来……”
他的眼神落在阿赫雅手里的食盒上,顿了顿,笑意真切了几分:“是来给陛下送吃食的?奴为您通报。”
陛下正为着奏折的事儿郁气呢,可巧就来了个救兵,还带着点心。
所谓红袖添香,阿赫雅的温柔小意进去,陛下的火也就灭得差不多了,他们这些当差伺候的,也容易些。
阿赫雅朝周忠点了点头,没有气,跟了上去:“那便多谢周大人了。”
“对了,你方才烧的是……?”她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那个火盆一眼,试探道,“怎的在帝宫前就动了明火。”
还拿奏折当柴火烧,谢桀也不怕被言官骂昏君。
周忠苦笑了一声:“是朝上各位大人的奏折,家中有女儿的,基本都在这儿了。”
还不是那荒唐的假皇帝造的孽,刚一坐上皇位,还没热乎呢,就想着大选挑女人。
现在呢?假皇帝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却留下进行到一半的大选,让他们为难。
陛下无子,如今只要有人诞下皇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了。
谁不想搏一场富贵荣华?那些有野心的,又怎么会甘心让一步登天的大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取消了?
朝中众官,但凡家中有适龄女儿姐妹的,都在鼓着劲儿地撺掇着,希望陛下能顺水推舟,重启选秀,充盈后宫。
今日桌子上堆成山的奏折里头,有一半都是说这事儿的。
周忠摇头,看了阿赫雅一眼:“陛下看得烦了,才让奴都抱出来,在帝宫前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话说得隐晦,阿赫雅却一下就猜到了问题的关键。
想必是与选秀有关,否则也用不着特意提一句“家中有女儿”了。
她眼底闪过暗色,想到林无月与周沅沅,不由得抿紧了唇。
每一个家族都想争这荣华,可从此被困在宫墙里的那个人,心里是如何想的,却无人在乎。
四方的天空,肮脏的勾心斗角,除了富贵,这里一无所有,荒芜如被粉饰的沙漠。
有着精致的外皮,本质里头,只是一个地狱罢了。
阿赫雅没再说话,跟在周忠后面,进了帝宫。
谢桀正坐在桌前,指间执了朱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都烧完了?那儿还有一堆。”
周忠殷勤地诶了一声,连忙上前,将谢桀指出来的奏章收好,一边提醒道:“陛下,是阿赫雅姑娘来了。”
谢桀顿了顿,这才放下笔,抬头望向阿赫雅,声音淡淡:“你来得再晚些,太阳便要落山了。”
阿赫雅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个小瓷盘。
洁白无暇的瓷盘上放了一片荷叶为托,青翠欲滴,边缘因热雾蒸出又凝结,挂上了水珠,看起来竟像是露水。
荷叶上盛放着一份以青豆、虾米、腊肠等各色食材作陪,色彩缤纷的饭,香气袅袅。
“陛下请用吧。”阿赫雅将荷叶饭放下,朝谢桀微微屈身,算是行了礼,“您还有奏折要批,我就不烦扰您了。”
她收好食盒,转身要走,却被谢桀的声音叫住。
“朕让你走了?”谢桀皱眉,“过来。”
他没等阿赫雅自己动,抓住她的手腕一扯,便将她半强制地拢入了怀中。
他一只手按在阿赫雅的腰间,微微摩挲,朝周忠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看见那些折子了吗?”
“没有。”阿赫雅皱着眉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胥国事,不敢私窥。”
她确实没看到,只是猜出了那些折子的内容罢了。
谢桀嗤笑了一声,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发凉:“那些,都是劝朕开选秀,充盈后宫的奏章。”
他故意在充盈后宫四个字上加了重音,掐着阿赫雅腰肢的手指略用了些力,泄露了几分情绪的波动。
他不准备开什么选秀,只是莫名期待阿赫雅如从前一般,吃醋,与自己闹一通。
可阿赫雅只是望着他,眼中一片凉意。
谢桀想要开选秀,自己还能阻拦得了么?
她微微垂眼,压下心头一瞬间的不舒服,敷衍似的开口:“陛下用些荷叶饭吧。”
她直接略过了谢桀所说的选秀一事,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联。
谢桀的郁气一瞬间翻涌起来,将他的双眼染成深渊的黑沉,晦涩难辨。
他猛然扫开书桌上的东西,双臂掐着阿赫雅的腰肢,便把她扔在了桌子上。
用以批改奏折的朱墨被打翻了,溅在阿赫雅白皙的肌肤上,仿佛一滴红泪。
“谢桀。”阿赫雅挣了挣,没能从他的桎梏中逃开,便蹙起了眉头,火气也上来了,“放开。这里是帝宫,是你的御书房。”
这昏君犯什么病?她今日可没得罪他!
谢桀气极反笑,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地咬了上去。
“阿赫雅。”他的声音里带着狠意,发泄一般,在阿赫雅的唇瓣上留下一个齿印,“你是真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