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德宫中,何婕妤已经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宫人们伺候着绾发。
宫女见微直接将阿赫雅引入了内室,朝何婕妤福身,恭恭敬敬道:“贵妃娘娘,阿赫雅来了。”
何婕妤微微抬眸,从铜镜中瞟了阿赫雅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开门见山:“事儿办成了吗?”
“成了。”阿赫雅勾了勾唇,掩盖住眼底的冷光,“林美人要我与贵妃娘娘说:那日指认贵妃娘娘的小太监,与淑妃娘娘宫中的小侍女,乃是对食。”
何婕妤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利光。
对食?这倒是个可以充做把柄的点。
然而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面上露出几分不满:“我要的,是让林无月亲自出面,指证淑妃下毒。”
几个伺候人的奴才的证词,怎么比得过林无月的话?
阿赫雅这是在与她耍小聪明呢。
阿赫雅声音放缓了,先将何婕妤稳住:“贵妃娘娘别急,欲速则不达。”
她的目光落在一侧的滴漏上,流出了几分深意。
巳时,到了。
阿赫雅向前一步,接过了宫人手中的活计,目光落在何婕妤的咽喉处,杀气一闪而逝。
她执起金梳,站到了何婕妤身后,轻轻地拢起散落的发丝。
这个位置,最适合挟持人质了。
何婕妤皱起眉头,心头莫名一跳,脸上也带了燥郁:“你这是要毁约?”
他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淑妃狡诈,先用这份证据,转移她的注意,待到了关键时刻——”阿赫雅停了一瞬,在心中默数着时间,语气中似是含着笑意,听来却叫人背后发凉,“才能一击必杀呀。”
淑妃如此,何婕妤,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贵妃娘娘!”一个小太监慌忙地从殿外冲了进来,满脸不安,“林相携镇北侯闯入宫门,说要觐见陛下——”
镇北侯可是边关守将,如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京城,难不成是来清君侧的?
若是如此,那他们这些攀附何家的……
小太监就是再没见识,也听说过镇北侯钟赫杀人如麻的名声,此时吓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
何婕妤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瞪向那小太监:“你说什么?!”
镇北侯是谢桀心腹,他突然回京,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接到了什么何家不知道的密诏?
总而言之,恐怕是来者不善。
这巨大的变数几乎打乱了何家的一切部署,何婕妤心乱如麻,就要站起身来,亲自去找何相商量。
下一刻,刀锋出鞘,咽喉命门前,霎时横上了利刃,寒光冷然。
阿赫雅手持匕首,一只手抓住何婕妤,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死死贴在何婕妤的脖颈上。
“都让开!”她眼神中的煞气毫不收敛,尽数放出:“大军入京,何家气数已尽,反抗者视同谋反,株连九族!”
“好好想一想,何家的恩惠,够不够你们把九族都搭进来!”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进德宫中的宫人们顿时跪了一地。
他们之中,有一些是收了何家的钱财,为何家卖命,有一些是看何婕妤得势,主动靠了上来。
还有一些仍旧站着,呈包围之势,试图困住阿赫雅的,则是何家自小养大的死士。
“阿赫雅,你一介北戎异族,竟敢在此妖言惑众!”何婕妤攥紧了手指,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重声呵斥,试图挽回人心,“镇北侯乃是边关守将,无诏回京,视同谋反,此时妥协者,才是叛主谋逆!”
阿赫雅手中用力,径直将刀刃往何婕妤脖子上压了几分。
锋利的匕首瞬间割破皮肤,一缕血色溢出。
阿赫雅嗤笑:“妖言惑众的究竟是谁?何家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早被陛下满门抄斩,唯有何相脱逃,成了通缉要犯。”
她一字一句,都在往何婕妤心头的伤口戳:“如今再次起势,何婕妤,你不会能厚着脸皮说出,靠的是你身上的圣宠这句话吧?”
一个家族的兴盛,无非两个法子——家中男子出息,挣得功名;家中女子厉害,裙带提携。
何家被抄家灭族,早就没了男丁,至于后者……当年的德妃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是向来在宫中籍籍无名的何婕妤?
何婕妤咬紧了牙关,面色难堪,又被喉上的刀刃逼迫,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赫雅眼神冷厉,朝挡住去路的见微等人喝道:“让开!”
何婕妤再没用,也是何相留存于世的仅剩血脉,何家的爪牙怎么也不敢不顾何婕妤的性命,强行对自己出手。
阿赫雅算准了这一点,挟持何婕妤,径直朝帝宫冲去。
越靠近帝宫,何家的人便越多,到了最后,几乎是毫不掩藏,直接成了穿甲的卫兵,紧紧包围住帝宫。
阿赫雅靠着何婕妤这个肉盾,穿过了何家戒严的区域,往帝宫赶去。
“杀逆贼!”
杀声震天,自皇宫东方传来,顿时将警惕地围在阿赫雅身边的禁军吓得一个激灵。
阿赫雅却是精神一振,转换脚步,一边往东边走,一边抬高了声音:“镇北侯已率大军入京勤王!尔等为何家所惑,此时缴械投降,还可留得一条性命!”
林家的亲卫几乎冲杀进来的,个个浑身浴血,杀气凛然。
何家的禁军都被抽调走,此时剩下的皆是歪瓜裂枣,稍一恐吓,已经成了软脚虾,不堪一击。
何婕妤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喉头哽了一口血,几乎喷出。
何家花钱,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林家亲卫首领得过林衡叮嘱,知道今日还有宫中之人接应,因而见到阿赫雅的那一刻,就猜到这是家主吩咐过的那人,拱手高声:“姑娘!”
阿赫雅刚松下一口气,便听他急急道:“相爷与镇北侯以身为饵,引走了何家禁军,命我等前往帝宫救驾,刻不容缓!”
阿赫雅瞳孔微缩,指尖一抖,直接在何婕妤脖子上开了个血口子。
她还奇怪,何家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防卫怎么会如此薄弱。
只怕全部禁军,都被何相抽调去围困镇北侯与林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