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桀怒极,狠狠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阿赫雅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摇摇欲坠,仿若秋天枝头不胜风力的枯叶。
万分脆弱,像是再轻微一碰,就会彻底破碎。
她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泛着泪意,贝齿咬在下唇上,已经没了血色。
谢桀看着她疼痛隐忍的模样,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冷冷地瞪了一眼周忠,心中暗骂。
这废物,往日里不是很会看人眼色?今天倒是成哑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阿赫雅一眼,还未开口,便听远方传来了一个焦急的惊呼声。
“昭宁!”
谢缘君快步跑向周忠,几乎是从他手中抢过了昭宁,双手颤抖,眼角通红,声音有些尖锐:“太医!”
太医令被两个金吾卫拎着,此时顾不上整理乱糟糟的衣冠,连忙上前,扒开昭宁长公主的眼皮与嘴巴检查,又搭脉听诊。
谢缘君仿佛着急得失了分寸,紧紧地抱着昭宁,一向清冷自持的脸上难得破了功:“太医,昭宁如何了?”
太医令看了看谢缘君,又抬头看向金吾卫,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快去取一碗水,化开瓜蒂散,给长公主喂下催吐!”
那个金吾卫立即照办,给昭宁灌下瓜蒂散水。
几乎是刚喂下,昭宁便有了反应,趴伏在谢缘君膝上,呕吐不止,将吃进去的带毒豆沙酥吐出了大半。
太医令见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请陛下放心,如今长公主将毒物吐出,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再喝两剂药解开余毒,调理身体便可。”
昭宁年纪还小,凭白受了一场苦,疼得几乎死过去,此时神智昏昏沉沉,却还是指着阿赫雅,眼泪直流:“救……”
阿赫雅也吃了,快给她解毒啊!
谢缘君眼神微暗,像是喜极而泣,一把将昭宁抱紧了,将她的小脸捂进怀中。
如此一来,昭宁未说完的话,便模糊得难以辨认。
谢缘君暗中用了些力道,直接将昭宁按晕了过去,才红着眼眶,狠狠地瞪向阿赫雅,一字一顿:“阿赫雅姑娘。”
“昭宁一个六岁的稚儿,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值得你下如此毒手!”她像是气极了,指着阿赫雅的手指微微颤抖,字字带着怒,“你竟对她下毒!”
阿赫雅垂眸,敛住自己眼里的讽刺,才望向谢缘君,面色发白,声音也微微颤抖:“缘君娘子无凭无据,就如此血口喷人,是何缘故?”
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阿赫雅的思绪断断续续,她强撑着,扶住柳奴,借力站稳:“我若有心毒害昭宁长公主,自然知道糕点有问题,又为何还会中毒?”
谢桀眼神微凝,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指节突突跳动,心中不由烦闷。
怎么性子就这么倔?
他冷冷地瞥了周忠一眼,周忠立即识眼色地上前,将金吾卫调制出的瓜蒂散水递了一碗给阿赫雅:“阿赫雅姑娘别急,先将那些带毒的糕点吐出来,再解释不迟。”
他偷眼看向谢桀,见他依旧沉着脸,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劝解道:“姑娘别再与陛下置气,留得青山在……”
陛下也就是外强中干,看着强硬,实则只要阿赫雅姑娘低一下头,什么不能揭过去?
“多谢周大人。”阿赫雅打断了周忠,从他手中接过瓜蒂散水,一饮而尽。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受了这么大的苦,若就这么轻易揭过去,岂不是白中了一回毒?
喉咙翻腾的感觉愈发强烈,阿赫雅脸色惨白,背过身,顺着催吐的药力,将那些带毒的豆沙酥吐出。
腹中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可喉头却像是着了火,灼烧得如有千把刀割着。
她睫羽上沾着泪珠,欲落不落,配着虚弱的脸色,愈发惹人怜爱。
谢桀眼神深了深,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腰间的玉佩。
谢缘君亲见着谢桀脸色变幻,显然是对阿赫雅还有旧情,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阿赫雅一个异族女子,无德无能,凭什么占据陛下心里的位置?
她忽然开口,将矛头指向阿赫雅:“苦肉计人人做得,昭宁长公主在琼枝殿中出事,难道你逃得了干系么?”
言下之意,阿赫雅是在对昭宁长公主下毒之后,为了洗脱身上的嫌疑,才会自己也吃下带毒的豆沙酥的。
阿赫雅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谢缘君:“我倒想知道,我与昭宁长公主无仇无怨,为何要铤而走险,对她下毒?”
谢缘君抱紧了昭宁,眼角泛着红,死死地盯着阿赫雅,像是恨极了:“你不过是恨我说破了你私用御医院药材,包藏祸心,迁怒于昭宁!”
她咬紧了牙,声音有些沙哑:“你怨我,尽管朝着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要害昭宁?她年纪那么小,只因为你与她多说了两句话,就跑来琼枝殿找你,却不想是进了狼窝!”
声声质问,仿佛护子的母亲,带着滔天怒火。
若不是阿赫雅知道,昭宁所中的毒是谢缘君所下,恐怕还真要被她这天衣无缝的演技所蒙蔽了。
阿赫雅气极反笑:“缘君娘子莫不是昏了头。陛下亲旨,封锁琼枝殿,外不得入,内不得出。”
“我是能掐会算,能猜到昭宁长公主今日前来,早早备好了毒?”她声音微凉,含着几分自嘲,“还有这些糕点……您怕是不知,如今的琼枝殿,除了一日三餐,连块饴糖都找不见。”
这些糕点,可都是昭宁长公主,从清和殿里带出来的。
柳奴扶着阿赫雅,看向谢缘君的目光里带着肃杀,黑沉如渊。
若是此时手中有刀,周围无人,恐怕谢缘君已经丧命。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柳奴便只能压着怒火,语气冰冷:“若说嫌疑,从清和殿里出来的糕点带了毒,该查的怎么也不是琼枝殿吧?”
谢缘君背后发寒,却还是立即抬起头,声音坚定:“既然如此,清和殿中还有昭宁剩下未带走的糕点。”
“这毒是在清和殿中带出来,还是在琼枝殿中被下到糕点中的……”她抱着昭宁,朝谢桀重重跪下,掷地有声,“一验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