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德宫中。
阿赫雅到时,淑妃与孔昭仪已经坐了一会儿了。
淑妃依旧是那副和气的温柔模样,与德妃说笑,仿佛指使柳寄书纵火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孔昭仪则是闭着眼,坐在一旁,表情冷清麻木,像极了一尊泥塑的观音像。
阿赫雅收回目光,向德妃颔首,算是行了礼:“德妃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德妃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半天,都没能看出半分心虚来,不由扯了扯嘴角:“托你的福。”
柳寄书先前阿赫雅走得亲近,在后宫众人眼中,俨然就是阿赫雅的人。
就算那日隆恩寺中,柳寄书反口咬向阿赫雅,也不能打消德妃心里的怀疑。
德妃瞥了淑妃一眼,又看向阿赫雅,眼里隐隐有狠意,语气冰冷,唤了一声:“还不给阿赫雅姑娘上茶。”
她话音刚落,便从帷帐后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面色憔悴,手里提着茶壶,满脸屈辱地走到了阿赫雅身边。
“阿赫雅姑娘,请用茶。”柳寄书咬着下唇,心里恨意翻滚,却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采女根本算不上妃嫔,尤其她又在结仇的德妃宫中住着,人在屋檐下,日子也更加煎熬。
短短几天,柳寄书已经被折磨得变了个人似的。
阿赫雅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缓缓皱起眉头,看向淑妃。
那日回来之后,她就发现淑妃安插在琼枝殿的钉子没了踪影,再让柳奴去追问,只得到了一个因病暴亡的结果。
阿赫雅知道,淑妃这是在灭口,隆恩寺柳寄书火烧德妃,果然是淑妃一手指使。
如今柳寄书因为这事,被德妃折磨,淑妃管理后宫,只论公事,也是可以让德妃收敛些的,却就这么坐视不管?
淑妃察觉到了阿赫雅的目光,却只是轻笑。
她为什么要管?柳寄书已经是一步废棋,自己何苦为了一枚弃子与德妃对上?
“阿赫雅。”德妃让柳寄书出来,就是故意想要阿赫雅难堪的,此时见阿赫雅一言不发,忍不住便开了口,指着柳寄书笑道:“这茶可是柳采女亲手煮出来的,你好好尝尝,与宫人们煮出来的有什么不同。”
柳寄书抖了抖,攥着茶壶把的手指忍不住攥紧。
德妃竟然把自己与煮茶宫人放在一处比较,这分明是羞辱。
她忍不住看向阿赫雅,期盼阿赫雅能为自己出头。
反正阿赫雅也不是第一次帮自己了,难道就不能好心到底吗?
阿赫雅却垂下眼,品了一口茶,勾唇道:“确实不错。”
柳寄书转投淑妃,又帮着淑妃来陷害自己,如今落了难,不指望她的主子,反倒指望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冤大头不成?
柳寄书咬紧了牙根,眼神里渐渐爬上了几分怨气。
阿赫雅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朝德妃笑道:“德妃娘娘今日叫我们前来,是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叫我们瞧?”
她这话里带了几分戏谑的意味,显然是在说前一回德妃请自己到进德宫时,那满殿晃瞎人眼的珍宝。
德妃自然也听出了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表情阴冷了一瞬,又很快调整了回去,端起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傲然样子。
金珠立即挂着笑,替德妃回答:“前几日德妃娘娘在隆恩寺受了惊吓,卧床休息了几日,今日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想着一个人无趣,才请了诸位来。”
德妃颔首,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眼神里闪过几分遗憾。
要是这孩子是真的该有多好,那自己一定用尽手段也要把他留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得不“流产”。
淑妃眼神闪了闪,见德妃的目光一直落在阿赫雅身上,心里也就有了几分底。
不管德妃是想做什么,总归是冲着阿赫雅去的,自己正好能坐收渔翁之利。
淑妃定了定神,浅笑着附和:“德妃愿意出去透气才好呢,这怀着孩子,就该多走走。”
“陛下对你这一胎可是重视得紧。”她打趣道,“知道你受了惊,怕你郁结难过,竟还许了你回家省亲。”
德妃愣了愣,下意识问:“省亲?”
她要回何家省亲,自己怎么不知道?
淑妃见她迷茫的样子,快速地皱眉,又很快展开,语气依旧柔和:“或许是陛下想给你个惊喜吧。何家可是紧锣密鼓地在重修府邸,准备接驾了。”
德妃心里一琢磨,也觉得有道理,不禁有些雀跃。
妃嫔省亲,这可是天大的颜面。
她忍不住炫耀道:“本宫就说,爹爹前日为何突然往宫中送了个珍珠发冠,原来是为了这一茬。”
德妃看了金珠一眼,金珠立即了然,从内殿将那个珍珠发冠取出,放到了中间,让阿赫雅等人可以清楚地看见。
那发冠是由大小不一的圆润珍珠垒起来的,以银丝穿过固定,繁复漂亮得惊人。
最中央是一只用红宝石雕琢出的鸾鸟,栩栩如生,成了点睛之笔,只一眼,就让殿中诸人都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阿赫雅望着那只发冠,略一挑眉,心里嗤笑。
前朝宫廷的技艺,极尽奢靡,能不好看么?
前世何家覆灭之后,抄家的罪名里,就有一条是私藏前朝物件。
那物件,正是这样一只珍珠发冠。
阿赫雅指尖摩挲着茶盏,眼里闪过几分欢快。
她正愁着如何从德妃身上下手,加快谢桀在前朝对何家收网的速度,这现成的把柄就送到了眼前。
德妃还在得意,甚至不忘特意向阿赫雅炫耀:“阿赫雅,你在北戎,应当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吧?可要多瞧瞧。”
阿赫雅勾着唇角,笑道:“确实好看。”
这珍珠发冠就是何家覆灭的前兆,德妃落魄的引子。
她真恨不得给德妃拱手,感谢德妃将这发冠拿出来,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德妃原本是想看阿赫雅艳羡嫉妒的模样,如今阿赫雅这么大大方方地夸了,她又觉得没趣,撇了撇嘴。
“收起来吧。”德妃横了阿赫雅一眼,皮笑肉不笑,“光闷在殿里有什么意思?御花园的桃花也开了,咱们也出去瞧瞧。”
阿赫雅眸光一凉,与装了半天哑巴的孔昭仪对了一个眼神。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