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答?
阿赫雅怔住,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谢桀,那双焌黑晦暗的双眼看不见底,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
这姿态过于熟悉,不知为何,就让她想起记忆中前世的暴君谢桀,也是这般步步紧逼,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赫雅垂下眼,想到自己身上的粗麻衣,想到连度日都艰难的银两,一时间有些无措,眼中也逐渐浮起难堪。
她能有什么可供谢桀索取呢?
不待她想出得体的答案,谢桀却又动了。
他伸手,指尖缓缓顺着她如玉的脸颊,抚上乌黑的发鬓,精准地找到那枝束发红梅的枝干,一点一点拔出。
发丝散落,将阿赫雅清丽白皙的小脸衬得愈发消瘦病弱,犹如雨中梨花,格外惹人怜爱。
谢桀却没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而是把玩着手中的红梅,声音低沉,不容置喙。
“归我了。”
短短三个字,却带着莫大的气势,让阿赫雅心中一跳,瞳孔微缩,一时间分不清谢桀说的是这枝红梅,还是她这个人。
谢桀已经转身进了官衙,周忠这才弯着腰上前,扶阿赫雅起身,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这位姑娘,你的福分到了,快随我们主子进去吧。”
他周忠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还从未见陛下对哪个女子如此另眼相看。
若这姑娘懂事些,说不准就是宫中下一个宠妃娘娘了。
周忠高高扬着嘴角,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谄媚。
阿赫雅猛地咬住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起身,跟在他身后。
知府呐喊求饶的声音从堂中传来,阿赫雅讽刺地敛眸。
前世知府与沈家勾结,助纣为虐,让自己求告无门时,何等威风。
这一世,知府倒是急着向谢桀磕头求饶了。
想靠认错博得谢桀原谅,自己偏不让他如愿!
谢桀对知府的求饶充耳不闻,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端坐在上首,周身气势不再收敛,压得堂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极轻。
周忠脸上笑容不变,上前向谢桀弯腰行礼:“陛下,那位姑娘到了。”
阿赫雅反应过来,垂头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民女阿赫雅,参见陛下。”
心中却暗惊,周忠口称陛下,就是直接将谢桀的身份挑明了。
如此一来,她之后的行动就更要注意,不能落了谄媚之疑。
谢桀指尖转动紫檀念珠的动作一顿,微微抬眼,睨向阿赫雅,面带寒霜,语气冷沉,似乎隐隐含着杀意:“北戎族人?”
“既到了大胥国土,便是大胥人。”阿赫雅并未急着解释,而是乖顺地低下头,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示弱般开口,“陛下曾有令,凡大胥城中,守法遵纪,无论异族与否,都是大胥子民,不是么?”
阿赫雅清楚谢桀的多疑。
北戎人相貌与大胥人有异。与其隐瞒自己北戎人的身份,给日后留下把柄,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谢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阿赫雅垂着眼,压迫性的目光让她背后微微发寒,她有些害怕,却依旧倔强地挺直了脊梁。
堂中气氛一时冷下去,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谢桀眯了眯眼,唇角微勾,语气意味不明:“北戎美人,名不虚传。”
这话里带了三分戏谑,七分暧昧,叫阿赫雅耳根略有些发烫。
她眸中泛着水色,似怯似羞地看了谢桀一眼,没有说话,眼波流转之间,风流却已尽数显现了。
谢桀捻了捻指尖,眼里闪过危险的意味。
他不禁在心里想,如果在那粉贝似的耳垂上捏一捏,会不会看到她吓得眼泪打转,又不敢失仪的模样?
他心中莫名有些意动,许多难以说出口的恶劣心思,都在脑中打了一个转,让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压。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宛城知府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堂下传来,打破了暧昧莫名的气氛。
谢桀收回目光,嗤笑了声,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怒意,瞥了知府一眼:“还没杀他呢,先给自己哭起丧了。”
“周忠,让他滚进来。”
“是。”周忠连忙应声,挥手示意,便有两个甲胄侍卫把知府拖了进来,按在地上,丝毫不顾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难堪。
阿赫雅别过脸去,就听谢桀声音凉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气势对她道。
“宛城知府就在你跟前,你有什么冤情,说吧。”
阿赫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清明,她盯着知府,缓缓将柳奴之事再度叙述了一遍,说到最后,眼眶已然通红,双眸带雾。
知府顿时吓破了胆,只知道对着谢桀连连求饶,“陛下!微臣实在是毫不知情,绝无包庇之意啊!”
阿赫雅被他这一通推卸责任的话气得咬紧了牙根,眼中怒火燃烧,险些冷笑出声。
原来登闻鼓响,无人敢应,是误会一场。前世她求告无门,拖到柳奴惨死,也没能讨回一个公道,也是误会一场。
处处都是误会,连带着知府与沈家狼狈为奸,全是误会!
狗官,他怎么配当这个知府!
谢桀不置可否,转动着手中的紫檀念珠,眼神晦涩,半晌,他对着阿赫雅开口,语气里喜怒莫测。
“阿赫雅,你可听到了?”
“你只是一介平民,越级上告,死路一条。”他微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睨着阿赫雅,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但美人难求,若是你现在收回诉状……”
“宫中也许会多出一位昭仪。”
是为了一个奴婢赴死,还是享尽荣华富贵?阿赫雅应该如何选择,仿佛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眼中仿佛有灼灼火光,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重重叩首,声音坚定。
“愿一死,以求公道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