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业洵回头一看，大哥大嫂、三弟和弟妹都在。
老夫人端坐首位，脸色耷拉的难看。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朝他看过来，周业洵一时只觉得头疼，看到儿子周承安被嬷嬷牵着走了进来，一时没好气的斥责：“你带安儿来做甚，让他去歇着吧。”
老太太突的敲了敲拐杖，面露不快：“安儿也不小了，也该知道孟氏都做了什么好事。”
她说着冷哼了一声：“既然是决定他母亲的下场，就让他留下吧，省的以后不知缘由跟我们离心！”
老太太话尽，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盯着周承安。
那视线有怨怪、有叹息。
周业洵一时僵住，只觉得为难。
周承安却觉得心里非常宽慰。
生平头一次，祖母、父亲还有叔叔婶婶商量大事，竟然也需要他在场。
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像母亲，从来都是借口为了他好，什么事情都避着他。
他强装自然的扯了扯周业洵的衣袖，低声道：“父亲，母亲惹得府里这样不安生，儿子有责任。而且——”
周承安顿了顿，拢了拢自己的袖子继续说道：“而且，儿子已经长大了，也该参与府中决策了。”
周业洵看着自己懂事的儿子，叹了口气无奈答应了。
老太太已经听说孟槿身边的两个丫鬟将自己儿子和孙儿打了出来。
她心头火气半点都压不住，眉梢高高竖起，苍老的面容此刻显得十分可怖：“孟氏嫁进我周家这么多年，我自问待她不薄，可你看看，她是半点感念都没有！竟然因为一个女子就要让我周家阖府给她赔罪！这样的媳妇儿我受不起！”
老太太眼神犀利的射向周业洵：“她是你的妻，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打算？”
周业洵想起方才孟槿那绝情的样子，心底对她最后一丝心软也没了。
他沉默许久才开口：“那边只能......休了她了，万万不能让她带着嫁妆走。”
老太太看自己儿子如今竟还想放过孟槿，一时气急猛的闷咳了几声：“如今因为她我们得罪了三皇子，连皇商都丢了！你难道还要对她心软吗？她要的是和离！”
周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那孟氏是个不安分的，如今莹莹还等着进门，皇商的身份我们也还要靠薛家再去走走门路，如今我周家这一大摊的事情，件件不等人！孟氏如今又是铁了心要与我们鱼死网破，你还要任着她拖死我们周家不成？！”
周业洵陡然浑身僵住，他一时没理解母亲的意思。
周老太太悠悠叹了口气，眸间闪过一丝阴狠：“孟氏——留不得了！”
卫氏和朱氏猛的浑身一激灵！
她们万万没想到，老夫人为了让二爷娶那薛姑娘，竟然能狠心要孟槿的命。
或许是同为女子，知晓后宅生存的不易，卫氏和朱氏悄然对视一眼，皆是心底一颤。
就连朱氏这样自私的人，都觉得浑身发凉。
只是，她们到底是妇人，哪能做得了老夫人的主。更别说，如今她们都已经知道了，整个周家都是靠孟槿的嫁妆养活。
周业洵此时确实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纵使他一再被孟槿羞辱，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孟槿去死。
他隐约还记得八年前爱慕孟槿的时候，恨不得将那山上的星星给摘下来送予她。
老大周业文看周业洵竟然还愣神迟疑，一时有些心急：“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要任由那孟氏害你丢掉皇商之后，再毁了你的婚事吗？”
老三周业宣深深看着周业洵，神色带着怀疑：“二哥，你莫不是被她拿住了什么把柄？我周家今日的风言风语你还没听够吗？难道你想看着我周家再做回八年前那破败的商户？”
周业洵面红耳赤十分难堪，往日里都是大房和三房的热闹最多，如今倒是他二房闹了这么难看的笑话，甚至让整个周家的颜面尽失。
周业洵一瞬间想到在金玉楼遇到的那些低贱的贱民。
就连他们都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品行低劣。
他一时心动有些动动摇。
老大阴阳怪气：“倒是我小看了孟氏，没想到她才是那个最不省心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拍了拍周业洵的肩：“二弟，大哥理解你，孟氏是你的发妻，你下不了手。可你要明白，我周家如今经此一遭，已经是陡坡上的滚石，止不住下滑之势啊——”
周老太太此时也是苦口婆心：“儿啊，你还不明白吗？孟氏必须死！”
周业洵怔怔的僵在原地。
他突然脸色惨白，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他不自然的伸出掌心按了按。
那是方才孟槿的丫鬟所伤。
他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眼神在家人之间游移，最终定在了母亲苍老的面庞上。
周业洵只觉得一颗心硬生生的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对孟槿的旧情，一半是对周家如今境遇的担忧。
作为周家家主该有的担当。
“母亲......我......”
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艰难的开口。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老太太无情打断。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你是我周家家主，我们整个周家的当家人！”
老太太目光如利刃般刺向周业洵心口：“孟槿不死，我周家永无宁日！就算你休了她，可能拦得住她将嫁妆之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言吗？到那时，就算我周家还有希望争取到皇商，别人也会说我周家是靠儿媳嫁妆发家，你想让我周家面子里子都丢尽吗？！”
周业洵内心不断拉扯，他知道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如今孟槿的所行所为已经给周家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若是他此刻还心软，任由她胡作非为，整个周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周业洵心头涌起深深的无力，不由看向了儿子。
周承安此时内心极度恐慌，小脸煞白几乎要腿软跪在地上，无助的抬头看着自己父亲，仿佛也在等他的决断。
儿子的目光仿佛凌迟，周业洵狠狠的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