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气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上前一把推开他:“你知不知道这药不能一次被浇太多水,你现在洒了一桶水,这一片药都会死的!”

    半神天亓被推开,此时他倒没有觉得清风冒犯自己,有些歉意:“抱歉,我……”

    清风不等他说完,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算了。”老婆婆适时打圆场,“不知者不罪,少动怒,伤肝气。”

    清风气得不依:“……您就袒护他吧!”

    半神天亓尴尬地待在一旁,以手掩唇,清风眼珠一转,想起来了。

    他得打听打听这人的来历是什么,免得这人引来祸患。

    清风一边把水桶提起来,一边道:“对了,你到底从哪儿来?我看你举止文雅,不是一般百姓、散修出身,怎么沦落到这儿来的,生这么大的病,都没人来找你。”

    半神天亓心说,怎么没人来找我?

    现在全修真界大半都在找他,正道天骄、魔道巨擘都在翻天覆地找他。

    十万大山守山人肯定也忙着找他,想拿回穷神的神躯。

    半神天亓微笑,笑意中微微透出黯然:“我是散修。”

    清风一脸的“我不信,你不像”,半神天亓只得笑意苦涩道:“我……曾经确实不是散修,只是命途多舛,长大后和少时的境遇完全不一样。”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家道中落了。

    清风“哦”了一声,没打算放弃询问。

    搞得跟谁没家道中落过一样,清风从大少爷变孤儿,也就一天的区别而已。

    他幸运,被老婆婆捡了回来,可他如果再在外漂泊一段日子,受尽冷眼,他的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

    多少坏人都是从家道中落、遭逢剧变开始变坏的。

    清风干巴巴安慰了半神天亓一句:“那你可真不幸,没事,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对了,我感觉你做事好像也有些倒霉,你今天已经摔了我三个碗,你一直就这么倒霉吗?”

    半神天亓:……

    他第一次觉得聊天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可现在半神天亓不能像以前那样,用微笑就能应对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

    在这方小院里,他没了半神天亓的光环,只是一个被救下的寄宿者。

    半神天亓说:“我也不是一直这么倒霉……”

    清风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你身上不会有霉运符之类的东西吧?”

    半神天亓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当然是从把穷神神躯偷出十万大山开始。

    其实,当时他打算将穷神神躯扔出去,应对追来的守山人,可当时十万大山暴怒、天象可怖,半神天亓只有一瞬的反应时间。

    他以为他扔出去的是穷神神躯,但是,穷神一直是个被嫌弃的神明。

    家家户户都想着送穷神,因此,穷神的神格特点之一就是很难被甩掉。

    在这种情况下,半神天亓不慎把自己看中的邪瘟神扔了出去,留下了穷神。

    邪瘟神的瘟疫虽然可怕,但正因为太可怕,所以邪瘟神的神躯不会像穷神一样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神力。

    如果留下的是邪瘟神,半神天亓也不会这么惨。

    ……

    他想起不好的回忆,伸手扶额:“我身上没有霉运符,只是生病手脚乏力,不慎摔了碗。”

    “是吗?”清风还要仔细盘问,半神天亓却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病的确没好,一思考便头晕目眩,见他一副病歪歪快倒的样子,清风丝毫没被迷惑。

    老婆婆却有些不落忍:“你这病没好前,累不得,快回去休息吧,还有你,清风,问问题也需要注意有礼貌。”

    半神天亓有些疲倦地抬眸,明明是普通的动作,他做来和清风就是不一样,就是显得比清风多了股气质。

    他朝老婆婆和清风一颔首,病歪歪地离开。

    清风:……

    这做派,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啊!

    半神天亓回到房内,躺在床上休息。

    不一会儿,他便察觉自己藏在随身界内的穷神神躯、五病旗有了异动。

    五病旗上黯淡的颜色开始变得鲜亮起来。

    半神天亓之前在穷神神躯上笼罩了法术,尽量阻止穷神神力外泄,可是,哪怕是死去的穷神,也是完整的神明。

    最弱的魔道神明穷神,也不是半神天亓能够比拟的。

    半神天亓的法术封印越来越淡,眼见着穷神神躯和五病旗就要冲破法术封印,朝外扩散神力。

    半神天亓皱紧眉头,如果穷神神躯和五病旗的神力同时散发出去,这个城镇和相邻的城镇,一定会死得一个不剩。

    他现在可以再用法术来短暂封印穷神神躯和五病旗,可是这样的话,他的恢复速度更会减慢。

    他杀了这么多人,一旦被追到……

    他会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半神天亓眸光幽幽,半靠在床上,冷然闭上眼。

    窗外,清风一边嘟囔着抱怨:“婆婆,我只是想问清他的来历,你看他,打烂了我三个碗!”

    说着抱怨的话,清风手里端着簸箕,里边是给半神天亓熬药的药材,他在那挑挑拣拣,把不好的药材全部扔出去。

    婆婆摸摸清风的头:“知道清风委屈了,等他好了,就让他走好不好?”

    “好!”清风道。

    婆婆又说:“那要好好煎药,否则,他要是刚走出我们的院门,他就晕倒了,可怎么办?”

    清风便飞快跑去煎药,院子里只剩银发布衣的老婆婆,每根皱纹都含着笑意。

    她杵着拐杖,看起来这么矮小,却又这么伟大。

    半神天亓问自己,我真的要恩将仇报,将穷和灾病带给这对善良的祖孙吗?

    我真的要杀一个,像母亲一样的人吗?

    他的手垂下,不,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