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熏蓦地一愣,脑子里转了下才反应过来,长公主口中的弟弟是裴寂。

    其实仔细看,能看出裴寂和长公主是很相像的,反倒是看太后还没这种感觉。

    只是长公主的五官更柔和似水,裴寂则英朗如烈阳。

    也就是她救他的时候他太过虚弱苍白,让他自身的攻击性没那么明显。若是痊愈后的他,让她再直视他,定会被他气势所震慑。

    他便如天上的皓日,锋芒毕露,便是仰视都会被灼伤。

    也正因如此,根本不会让人意识不到,他其实是那样的俊美威武,远胜这世间的男子。

    当初,她也就是被他那张脸给蛊惑了。

    再仔细听长公主所言的动了凡心,她的双颊止不住地泛红,心跳也加快了起来,眼睛不自然地乱眨。

    不安地轻唤了声:“殿下……”

    长公主竟用指腹在自己唇上搭了搭,还嘘了一声。

    卫南熏后知后觉,除了她们两人,没别人听到这话,长公主并没有什么歹意。

    “小姑娘,愿不愿意陪本宫去花园走一走。”

    这句话的时候她提高了声音,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姜太后朝这边看了眼,显然有些诧异,她这女儿看似脾气好,对谁都很和气,但她的和气是透着疏离的。

    只有她知道,如今的西北王已躺在床榻动弹不得,西北早是她们母子的囊中之物,她这个女儿,比她当年还要狠。

    没想到,这个带着尖刺艳如玫瑰的小姑娘,竟入了她的眼。

    同样诧异的就是卫明昭了,她最近来慈宁宫的次数不少,自然都会碰上长公主,她也多次表露亲近之意。

    毕竟有当初满星河来接亲,闹出的笑话在前,她对长公主还是有些发怵的,待她就很恭敬小心。

    她还窃喜过,觉得长公主对她很友善,会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问起裴聿衍,她奉上的糕点也很给面子地会吃。

    但这会看到她与卫南熏说话的姿态,放松又自然,还单独唤她出去说话。

    她才意识到,长公主对她是表面的气,对卫南熏才是真的喜欢。

    为什么呢?

    明明卫南熏什么都比不过她,家世学识规矩,可为何所有人都更喜欢卫南熏呢?

    难道就因为那张脸蛋么?

    她嫉恨的表情险些要挂不住了,还好她还记得自己在哪里。

    无妨,再多人喜欢又如何,太子既是看上了她,定会千方百计得到她。

    她的下场也不外乎和她一样,到头来都要在这如深渊的宫廷,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

    卫南熏亦步亦趋地跟着长公主到了慈宁宫花园。

    初秋时节的京城,已经渐渐由绿泛黄,各式的菊花悄然盛开,给深宫染上了一抹秋意。

    长公主比皇帝要年长上两岁,比裴聿衍更是大了一轮不止,可她底子好保养得更好。

    今日穿了件紫色的衣裙,乌发盘起,发间鬓了朵芍药,无金玉镶嵌却仍显富贵之气,看着俨然三十出头的贵妇人,岁月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

    “小姑娘,你知道本宫是何时知道你的么?”

    长公主俯身,轻抚着一株还未绽开绿菊,突得笑着看向她道。

    若没方才那句动凡心,卫南熏或许会说今日,可有了刚刚的话,她就不得不与裴寂联想在一块。

    她攥紧了手心,试探着道:“您是从王爷口中听说的么?”

    “不,比这更早。”

    卫南熏诧异地回想,难道她与长公主还有见过么。

    “从那条腰带开始,本宫就记住你了。”

    卫南熏猛地想起那日即风送来的匣子,是她弄丢了的腰带,也明晃晃地将她与裴寂的那段缠绵坦露于人前。

    她浑身都烧了起来,脸更是止不住的发烫。

    裴寂连这等事都告诉长公主了么?

    既是羞,又是耻,还有无地自容的不堪。

    “不是守拙告诉本宫的,是本宫自己发现的,他那等不沾女色之辈,偷藏了条女子的腰带,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竟然藏起来了。

    等等,守拙?

    “殿下,您为何唤王爷守拙……?”

    “他没告诉你么,守拙是他的字啊。”

    卫南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浑身僵直,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原来,原来他不是都骗她的,至少在名字上,他原可以随意糊弄她的,但他说的是真话。

    裴寂,字守拙。

    卫南熏的喉间发紧,声音也跟着有些干涩:“他……王爷这等锋芒锐利的英豪,竟会取这等含蓄内敛的字。”

    “小姑娘,你竟与本宫有同感,我也早觉得这劳什子的字没意思得很。”她话音一顿,轻嗤了声道:“这字是父皇给他取的,便是希望他此生如此字自守其身。”

    卫南熏刚听到长公主说粗话,还觉得新奇,果真是不拘泥的女中豪杰。

    可还来不及感慨,就又听到了她后面半句话,心猛地往下一沉。

    若是清流人家,文人清,她或许能理解对方的心志坚定。可裴寂生于天子之家,虽说他是幼子,没想过让他继位,也不该是盼他守拙啊。

    “本宫一向不喜欢这个字,觉得没劲得很,偏偏他自己说好。本宫看他不是喜欢,是懒,懒得去计较。”

    “小姑娘,守拙出生的时候,本宫都快及笄了,他啊,在本宫看来,就跟儿子也差不多。”

    “他自幼便没人管他,父皇嫌他不似他威武阳刚,长得太过阴柔。母后嫌他无用,争不来父皇的宠爱。只有本宫喜欢,你是没见过,他小时候有多可爱,就跟个女娃娃似的。”

    “别人说他长得好看不阳刚,他就拼命习武,不管受再多的伤,他也从来不哭,叫人看了都心疼,偏偏无人疼。”

    “知道本宫为何记住你了么?他呀,心肠不算坏,也没多好,唯有防备心像父皇重得很。他竟愿意救你,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要说这戒备心啊,还真是姐弟都一样,本宫起先也觉得你有问题。即便灵溪说了你很多好话,本宫仍觉得不妥。这人啊,到底是自己看过才作数。”

    “今儿,本宫见着了,是个好姑娘。”

    “本宫不知道你们有何矛盾,但他对你,没有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