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熏当然是怕极了,她自小养在深闺,虽说被家人冷待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见过最凶恶的也不过是裴聿衍养的猎犬。
但那也是由喂养太监拘着远远看一眼,从未靠得如此近过。
她的脸吓得毫无血色,看到那腥红的舌头伸吐着,还有尖利的齿缝间夹杂着几丝血肉,令她止不住浑身发颤,险些要吐出来。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退缩,生怕露出半句畏惧之言,那人就更要气焰嚣张,今日是店铺开张,若是这就服软,为他而破例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有样学样,往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心中这般想,可当拴狗的绳子被松开,那凶狠的獒犬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恐惧。
这是面对危险时人的本能反应,再说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本不够它一口咬的!
“少爷,您快跑,奴,奴婢替您挡着……”
织夏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却依旧挡在前面,伸出双臂像是老鹰护小鸡一般,紧紧地护着她。
卫南熏手脚也在发颤,她也很想要跑,可织夏还在,她又如何能让织夏为她挡下一切。
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用力将身前人给推到了一旁,而她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能跑了。
店里的那些小二,倒是想帮忙,可他们面前拦着桌子,根本就来不及翻出来,而路人都不愿舍己为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恶犬张着血盆大口,飞扑起朝着那瘦弱的小公子腿上咬去。
四周围观的人纷纷撇开眼去,生怕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可等啊等,想象中属于少年的惨叫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是一声凄惨震天的犬吠响起。
众人从分开的指缝看去,就见那漂亮的小公子举着双臂虽然样子狼狈,但毫发无损地站着,反倒是那只恶犬的背上插了把足有手臂长的短刃。
泛着寒芒的短刃,刀身已没入了那厚厚的皮肉之中,疼得那獒犬满地打滚,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意外来得突然,让所有人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还是那叫陈二的无赖先回过神,他瞪大了眼,哭喊着朝那獒犬扑了过去。
“旺财,旺财,是谁敢伤小爷的旺财。”
但那恶犬看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却没断气疼得直发狂,竟连自己的主人也认不出了,那陈二靠近被它当作敌人猛地撕咬起来。
它的牙齿锋利无比,咬在身上简直是要掉下肉来,一时间狗和人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将店内的人都惊动了出来。
邱管事一出来就看见了一脸惨白的卫南熏,吓得赶紧推开桌子跑了出去。
“少爷,您没事吧少爷?”他一边观察她身上有没有伤,一边让掌柜和小二把这人和恶犬拉走,顺便派人去官府报官。
卫南熏很快也冷静了下来,她僵硬地摇了摇头道:“邱叔,我没事,你还是先让掌柜的安抚下周围的百姓,不然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很多人会受了影响,明日不敢再来了。”
邱管事再三确认她无碍,只得应下,回去与掌柜的商量。
很快,那掌柜就出来安抚人们:“出了一点小意外吓着了诸位,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责任,故而我决定!接下去三日来的都能再免费领点心,一人领一份,先到先有。且我已报官,很快就会有官爷来将这等闹事的恶徒给抓走,诸位放心,绝不会再出今日这样的事。”
在场的人本来都惊魂未定咒骂声纷纷,可听说报了官很快就会官差过来,又听到还能领免费的点心,立即改了脸色。
“夏掌柜做的好,我早就看这陈二不爽了,日日在这街上混吃混喝,从不付钱,就该赶紧将他抓去大牢里。”
“就是就是,抓了陈二简直是为民除害。”
“这掌柜的如此关心人,便是不免费我也要来买点心,在这买东西安心。”
“我也要来买……”
诸如此类的声音越来越多,让卫南熏提起的心,总算落下了些。
事情看着尘埃落定,她的目光却透过人群,看向了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上,那马车看着很普通,但她已经关注许久了。
从她在排队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可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直到方才那獒犬扑上来,她亲眼看见是从那马车上射出的短刃救了她,
不然此刻躺在地上浑身重伤的人就该是她了。
虽不知马车上的是何人,是单纯顺手救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她都理应去道谢。
卫南熏缓了缓心神,整理了下头冠与衣衫,这才大步过去。
她在马车窗外半人远的地方停下,躬身合手行了个辑礼:“多谢这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她已经尽量遮盖声音,让自己像一个少年郎的样子,恭敬有礼。
但等了一会,也不见里面有回应,想来是不太想露面,她顿了一下,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道:“大人放心,小生只是前来谢过大人的恩情,并不是意图攀附结交。”
这次里面终于传来了声音,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音色:“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卫南熏的心里其实还有个猜想,方才注视的目光,她总有种熟悉之感,让她不自觉地联想到宫里那次,却又觉得不会那么巧。
她日日待在家中,耳目闭塞,甚至不知道长公主有没有离京,只是单纯的直觉。
现在听见是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她心中的疑惑顿时就消了,果然是想太多了啊。
长公主府的世子,怎么可能有那么闲,还那么巧,回回都撞见她最为狼狈的时刻。
她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告辞,就想到了道谢得回礼。
可她出门也没带什么东西,给金银又太过俗气了,想了想道:“大人,您稍等我一下。”
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回去,不等里面的人有回应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这次她就靠得离马车很近了,她抬起双手将一盒包装尤为精致的食盒递了上去。
“大人,这是我方才排队得来的点心,最后一盒了,您若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里面的似乎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回去拿点心,并没有响动。
卫南熏跑得太急有些气血翻涌,让涂了灰粉的脸上,都透出了淡淡的红晕。她见对方没接,不禁有些懊恼,她拿免费白得来的东西回礼,好像有些不够重视。
连忙解释道:“小生见您的马车早就等在这边,想着您许是也来买糕点的,这才自作主张。”
“这点心,很好吃,小生尝过真的很好吃……不是,这盒是新的没有开过的……”
她越解释越觉得不对,她排队领东西的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头次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嘴笨。
她的脸颊绯红,连鼻头都是红的,眼底是满满的懊恼,瞧着有些滑稽,但举着手的模样又有几分笨拙的小执拗。
正当她手臂发僵,要将东西收回去的时候,一只手撩开布帘,不等她反应,那食盒已经稳稳地落入了马车内。
她只来得及看见晃动的布帘,以及一抹石青色的衣袖。
随后不等她再说什么,车夫挥了一鞭子,马车就摇摇晃晃地朝前驶去,留下她目送着马车彻底消失在了街口。
“爷,您的袖刃已经差人去取了。”
裴寂倚着车璧,双臂交叠闭目养神,过了会才淡淡地嗯了声。
“爷,这点心瞧着蛮好吃的,不然也不值当人家当街去抢,您不好奇这味道?”
说话的是方才回应卫南熏的那中年男子,他把玩着手中的食盒,想要打开看看。
另一人闻言就道:“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爷最讨厌吃甜的,这等糕点定是不会碰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那双目紧闭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墨色的眼瞳深邃又阴冷,手臂翻转,轻巧地将那食盒提了过去。
“出去,你们太吵了。”
两人缩了缩脖子,谁都不敢再乱造次,一声是,就飞快地掀开帘子,不顾奔驰的马车麻利地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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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意外,卫南熏不敢再多逗留,赶紧回府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点心铺子免费赠送的后续效果很好,接连几日糕点都卖空了。
其他的铺子也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而那边卫明昭与裴聿衍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下月十五。
也不知道裴聿衍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皇帝,竟比前世早了整整半年。
但她对此并不关心,反而心中窃喜,等卫明昭的婚事一办,到时皇宫与卫府,她就可以彻底与这二人没干系了!
可没想到,在裴聿衍来下定这日,他不去见王氏夫妻,不见卫明昭,居然把她堵在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