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熏险些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着,还好是个女子的声音,才让她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

    许是没听到她的回答,外头的人顿了下,又道:“姑娘若是不自在,奴婢便将衣裳放在这儿,待您更衣后,再伺候您梳洗。”

    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再体贴不过了,既给了她尊重,又化解了尴尬。

    她连忙道:“多谢。”

    但一出口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到了,实在是太过沙哑妩媚了,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让卫南熏的脸涨得通红。

    好在屋内只有她一人,那女子也仿若没听见,道:“姑娘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家主子交代的,您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提便是。”

    说着,她便放下了衣物退到了外间。

    主子?

    竟然是那人吩咐的,他居然如此的细心,甚至还照顾到了她的感受。

    这让卫南熏想起了前世,裴聿衍对她无疑是喜欢的,一个月大多数的日子都歇在她这里。

    他又重欲,每晚都要折腾多次,而他日日要出入御书房,怕被皇帝发现斥责他纵欲,便隔五六日才会过来,积攒的多了,就会要得更凶。

    有时候皇帝临时传召,他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她便如同被玩坏丢弃的玩偶,动弹不得,赤条条的任由宫女们伺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扶起擦身子,温热的布巾一点点抚过她的脖颈、胸口、腿根,敷在她那些红紫色的痕迹上,就连最隐私的地方也没放过,宫女的动作即便再轻柔,也让她浑身战栗。

    那些宫女的眼神,似讥讽似艳羡,这令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太子的宠妃,而是勾栏瓦舍里人尽可妻的妓女。

    可那会她实在是昏了头,觉得裴聿衍是爱她的,只觉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太多了,将这些不适都抛到了脑后,一味沉浸在他的宠爱之中。

    直到此刻一个小小的举动,才让她惊觉曾经的自己有多傻。

    一个陌生人在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尚且知道要尊重她,而她的枕边人却不知道。

    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毕竟谁会在意一个玩物的感受呢?

    卫南熏扯出个自嘲的笑来,也愈发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只是腿脚还十分酸软,外加之前腿上有她自己戳出来的伤口,走动有些不方便,落地时下意识地嘶了声。

    她不敢叫人发现,咬着牙忍着疼痛取过衣服,她惊讶地发现这衣裙甚至十分贴心地准备了,与她之前同色几乎一样的款式。

    除了领口处有些许细微的差别,就连她自己也一下子区分不出。

    这让卫南熏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也对这个人多了一丝好奇。

    但这会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匆忙地换上了衣裙,刚绕过屏风,就见门边站着个人。

    女子身量高挑,看着不到三十,长相干净大方,穿着身水蓝色的衣裙,一身标准宫女的打扮。

    前世卫南熏身边也有不少宫女伺候,可大多数宫女不是着粉色便是绿色的宫装,即便阿姊身为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也都是青色,从未见过蓝色的,一看便知此宫女的品级不低。

    卫南熏顿了下,便立即朝她行了个福礼,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宫中,就算一个宫女,也比她这个国公府的庶女有地位。

    对方见此露出个微微诧异的神色,她原以为这个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又生了歪心思,定是个难伺候的主,打心里不想多与此人说话。

    没成想,真的见了面,才发觉自己误会了。

    赶忙将手中的热水放下:“奴婢怎么受得起姑娘的礼,姑娘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坐下的好,我们主子特意交代过了,让奴婢给您上药梳洗。”

    “不用劳烦了,多谢……”

    “姑娘唤奴婢声灵溪便好,伺候贵怎么能算麻烦呢?况且您这般回去,只怕不妥。”

    卫南熏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少了,是啊,她蓬头垢面手脚都是伤,定会引人遐想的。

    她此生最怕欠人情了,上次被裴聿衍救了,用一辈子的自由还了他的恩。偏偏这份恩情她还得受下,而她这会身无一物,没什么可以报答恩人的。

    “那便多谢灵溪姑娘了,还有,多谢,多谢你家主子。”

    身边能有这等位份的宫女,这个恩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

    就在她咬着下唇胡思乱想间,灵溪已经在为她上药了,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灵溪,看到她那些伤口,仍是止不住放缓了动作,生怕弄疼了她:“姑娘,这是祛疤的药膏,奴婢给您涂一遍,您回去还得每日都涂。”

    说着忍不住感慨了句:“您这对自己也太狠了些,姑娘家的身体金贵,您还未出阁,若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卫南熏被这突然的关切,弄得眼眶有些泛酸,声音也带了些鼻音:“我不过是个庶女,并不金贵的。但便是如草芥,我也不想任由那些人糟蹋,大不过是此生不嫁人。”

    “我也不打算要嫁人了。”

    最后这句,她虽说得很轻,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格外坚决。

    一个如此面嫩的小姑娘,却有说出这番话的魄力,让灵溪都免不得高看她一眼:“姑娘放宽心,您只是遭人陷害,我们主子已经……”

    她说着说着发觉说错话了,立即改了话头:“我们主子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卫南熏心不在焉,自然也没发觉她哪里说错了,只想着自己与恩人即便没有夫妻之实,也已不清白,他到底会怎么想她……

    很快她的药便上好了,将发髻重新梳好,又喝了碗安神汤,总算感觉清醒了很多。

    正打算要问灵溪回去的路,却见人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卫姑娘,我们快些走吧。”

    “我们?”

    “是,您找不到路,若是路上碰到了人还要费口舌,由奴婢送您回去最好。”

    卫南熏也觉得这是最好的,但一听安排就不是灵溪自己的主意,又得欠人情了。

    罢了,欠都欠了,大不了以后再竭尽全力去报恩。

    卫南熏长叹了声气,便要跟着灵溪出去,可一只脚刚跨出门,就感觉到右后方传来一声翻书声。

    她下意识地侧身看去,才发现她方才上药的正对面竟垂着道竹帘,她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竹帘后。

    窗户开了半扇,微风轻抚,竹帘随之晃动。

    她那双漂亮的杏眸,微微睁大,她看见了那竹帘后的人,身着石青色织金边的衮服,虽远远看不清他身前肩上的行龙为几爪,但可以肯定,他腰间系着一条黄金腰带。

    在她愣神间,她蓦地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力,瞬间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以及一道炙热又锋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