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沈惊觉在睡梦中骤然醒来,不知为什么,惊出一身冷汗。

    他呼吸窒闷,将肌肉精壮的身子探出被子,拿起床头的手机,眯眸查看——

    竟然,有2O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爷爷打过来的。

    自从出院到现在,不知是不是后遗症的问题,沈惊觉每到夜晚头部就会隐隐作痛,已经三四天彻夜未眠。

    昨晚,他觉得再熬下去会撑不住,于是服用了安眠药,才一觉睡到大天亮。

    沈惊觉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起身,刚想给爷爷回拨过去,门外传来韩羡的声音:

    “沈总,您醒了吗?”

    “什么事?”

    “沈老先生来了,请您下去说话。”

    沈惊觉洗漱后换上一套笔挺考究的黑色西装,边往厅走,边给柳随风打电话。

    虽然,上次在医院柳医生给了他一嘴巴,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但不知是不是情感功能障碍的缘故,他并不在乎这些小节,他只想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水平,不要影响正常工作。

    但,他连打了三遍,柳随风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沈惊觉眉宇沉了沉,揣回手机。

    厅里,沈氏父子都在,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爷爷,爸。”

    沈惊觉先行礼,随即淡沉的黑眸转向沈南淮,“爷爷,您找我,有事吗?”

    爷爷心急如焚,“惊觉,小小出事了!”

    男人容色漠然,不辩情绪,“唐小姐,她怎么了?”

    “她出了车祸,你现在马上跟我去医院,看看小小怎么样了!”沈南淮几乎一夜未合眼,眼底一片乌青,心急如焚。

    韩羡吓得脸色一白!

    他家少夫人,可是妥妥的车神,突然发生车祸,保不齐就是因为沈总,心力交瘁地分了神,才出了事故!

    沈总一从少夫人身边离开,她的人生,全都乱了。

    “伤得很重?”沈惊觉深邃幽沉的眼底,微澜稍纵即逝。

    “我给唐董打了电话,小小出了抢救室,目前也醒了。可我听说她的车整个侧翻,她身子骨那么单薄,能受得住吗!你现在就跟我过去看看!”

    “她有好几个哥哥,又有家人在身边,不差我一个。”

    沈惊觉嗓音压低,落下眼睫,“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去看望她,不合适。”

    听了这话,韩羡脸色更白,心拔拔凉。

    “沈惊觉!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可是小小啊,你拿性命来宠,在我面前一次次哭着说想求她回到你身边的小小啊!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太让我心寒了!”

    沈南淮怒红了眼睛,气得拐杖用力杵地,“你脑子得了病,怎么连人性都没了?小小曾为你付出多少,你却连去探望都不肯……你还算是个人吗?!”

    沈惊觉胸腔一阵鼓动,眸色疏离,幽冷:

    “爷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若处处留恋,当断不断,只会让她更痛苦。”

    沈南淮刚要驳斥,沈光景在这时冷声道:

    “爸,惊觉和唐小姐分了就分了吧,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沈南淮胸口气炸,“你——!”

    “之前,是因为他们相爱,在一起患难与共,我说不出什么。可现在惊觉已经不爱唐小姐了,您又何苦为难惊觉,强扭的瓜不甜。”

    沈光景深吸了口气,是豁出去的态度,冷目灼灼,“而且,我觉得,唐小姐其实根本没有多爱惊觉。

    也许,她爱,但我觉得,她更爱的,还是自己。若真爱一个人,怎么舍得一次次放他以身犯险?怎么舍得让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她任性妄为的时候,就没想过惊觉也有惦念着他的亲人吗?他若有好歹,我们又该怎么办?她想过一次没有?”

    “你……唉!”沈南淮鼻腔酸,喉咙堵。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了,他一时无从反驳。

    沈惊觉腰身挺拔地站在那儿,像一座岿然不动,散发冷冽寒意的覆雪高山。

    然而,听了这些话,他心底某处却隐隐一刺,垂在身侧的十指,微微蜷曲。

    看着沈惊觉无动于衷的样子,沈南淮身子颓然靠在沙发上,满目失望。

    一切,怎么能就这样回到原点呢?

    连他都受不住这个结果,小小如何承受得住?!

    沈光景沉声,“惊觉,你上午还有例会,现在该走了吧。”

    沈惊觉不露声色,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

    唐俏儿身体还在恢复阶段,整整一上午都昏昏沉沉地睡着,早餐,午餐,都没吃。

    下午,她才幽幽醒来。

    见大哥、二哥和七哥正守在她身边,被沈惊觉伤凉了的心涌上丝丝暖意。

    “俏俏,好些了吗?”唐樾嗓音闷哑,捏了捏她手得快要皮包骨的小手。

    唐俏儿看着大哥俊雅无伦的面靥,一夜之间,仿佛饱经苍凉,心里受不住地疼起来。

    “大哥,你呢,你还好吗?”她轻轻地问。

    “还好。”唐樾僵硬地勾唇。

    他哪里好了,简直糟糕透了。

    “大哥,这里交给我们哥几个,你快买机票去M国,把大嫂追回来吧!”

    唐栩大手摁在唐樾肩上,“你们那么相爱,经历风风雨雨,我不信别人挑拨几句你们就完了!”

    唐樾阖上沉重的眼睑,摇了摇头。

    他深谙,自己这次犯下的错,是罪不容诛了。

    随风那么骄傲,那么爱惜自己的人,不惜用自残的方式和他了断,是彻彻底底地跟他决裂了。

    还追得回来吗……

    唐俏儿看出大哥心事,软语相劝,“先让随风哥哥一个人安静一阵子,也好。有时逼迫太近,会适得其反。”

    见气氛僵凝,唐枫话锋一转:

    “俏俏,那根烟头,我已经拿去局里,委托鉴定科的同事为我做DNA对比了。过两天就能出结果。”

    医院只能进行血液样本DNA比对,无法给实物进行化验。

    好在,他们老唐家人才辈出。

    “太好了!只要结果一出来,就知道黎焕到底是不是五哥了!”唐俏儿心中燃起希望,这是这段时间来唯一能让她开心起来的事。

    大哥和二哥并未见过黎焕,不知那张脸所带来的震撼,但唐枫却心潮澎湃:

    “如果……如果五哥真的还活着,那咱们一家子,才算真的团圆了!”

    唐俏儿杏眸含泪,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说的那个男人,真是阿桓,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什么会跟谢晋寰扯上关系?又为什么见到俏俏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唐栩焦急地诘问,“要知道,阿桓可是个内心很醇厚善良的人,就算他因事故失忆,又怎么会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儿曾经的影子都看不着了?”

    二哥的话,令唐俏儿陷入深思。

    倘若黎焕真是五哥,那他即便失忆,又为何性情大变?

    难道……

    突然,敲门声响起。

    唐栩忙走到过去,刚一开门,他便克制不住地沉下脸来:

    “沈大少爷?”

    “唐二少。”

    沈惊蛰坐在轮椅上,膝上放着一只保温饭盒,微扬下颌,笑看着他,“唐小姐醒了吗?”

    唐栩眼神划过一丝警惕,“你有事吗?”

    男人笑得淡而不厌,“我带了点自家熬的粥和小菜过来,想让唐小姐吃一点。很清淡,很滋补,对身体有益。”

    “不用了,我妹妹她……”

    “是沈大少爷吗?”

    出乎意料的,唐俏儿柔柔的声音在这时飘了过来,“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