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寰背对着他们,只勾了勾修长冷白的手指。

    舒颜紧抿住唇,将信封交给谭秘书,由谭秘书转交给他。

    以前,除了唐家大小姐,她是唯一有资格靠近谢晋寰的女人,她可以坐在他的腿上和他像恋人一样调情,可以跟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谢晋寰从不会生她的气。

    所有跟着谢晋寰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谢晋寰喜欢她,宠她。

    只有舒颜自己心里清楚,她什么都不是,给唐俏儿提鞋都不配。

    谢晋寰不过是拿她当最廉价的替身,开心了,逗逗她,满足自己的欲望。不开心了,他随意凌虐她,动动手指,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她不再主动与之亲近了,甚至连与他对视,都令她无比恐惧。

    谭秘书将信封双手递给谢晋寰。

    男人放下酒杯,接过信封,慢条斯理地打开。

    突然,谢晋寰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周身散发的阵阵极具压迫感的森寒瞬间如暴风拔地而起,惊得谭秘书和舒颜慌忙向后退了两步,瑟瑟发抖。

    下一刻,巨响传来——

    谢晋寰眼眶猩红地怒吼一声,一脚将整只圆茶几踹翻!

    上百万的红酒和古董水晶杯,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可恶……混蛋!”

    谢晋寰将手中照片扬向空中,他血色的眼睛在昏昧里如被触怒的凶兽!

    谭秘书和舒颜捡起照片,双双震惊!

    哪怕全副武装,他们还是一眼辨出——

    相拥接吻的一对出众的男女,正是沈惊觉和唐俏儿!

    “怎么可能……怎么会……”

    谢晋寰浑身颤抖着捂住胸口,他感到心脏里像塞了一颗破坏力巨大的炸弹,炸得他整颗心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为什么……明明之前俏俏恨透了他,甚至当着我的面……为什么他们还会在一起……为什么?!”

    “谢、谢总,您息怒!”

    谭秘书只能竭力宽慰他,“也许这只是错位呢?也许是咱们的人看错了,他们根本就没……”

    “我……很了解俏俏。”

    谢晋寰抚上被怒火冲得发烫的额头,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她讨厌的,别说接触,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就算……就算他们没有接吻,可沈惊觉抱了她,两个人私下还一起逛超市……”

    说着,男人大口大口抽着气,死死咬牙,却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谭秘书和舒颜全都傻眼了。

    他们跟着谢晋寰这么多年,却是头一次见他为了个女人痛哭,还哭得这么伤心。

    他是得爱唐俏儿成什么样啊,是爱惨了她的啊。

    可为什么,唐俏儿宁可和曾将她狠心抛弃,曾伤她体无完肤的人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他们谢总一眼呢?

    谭秘书连连向舒颜使眼色。

    但舒颜只是耷拉着脑袋,垂着眼睑,不敢靠近谢晋寰一步。

    以前,作为一个替身,一个玩意,她可以凑上去贱嗖嗖地讨主人欢心。

    然而事到如今,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这个替身,于谢晋寰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因为他对唐俏儿的感情太深,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哪怕只是一时的聊以慰藉。

    谢晋寰让谭秘书把注射器拿来,此刻的他,唯有注射一针,才能平息愤怒。

    否则,他很有可能杀过去,当着唐俏儿的面拿枪把沈惊觉打成筛子!

    “谢、谢总,恕我直言。”

    谭秘书收起注射器,擦了擦汗,“这个东西,您以后还是尽量别用了,这玩意虽然能够给人带来短暂的快感,还能有效震痛,可它毕竟是禁药,M国那边还没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有什么副作用还不好说呢。”

    “我知道,只这一次,以后不了。”

    谢晋寰闭上眼睛,缓缓吁了口气,“贩毒的人,怎么可能被毒品控制住呢。”

    成为我心魔的人,不是毒,是唐俏儿啊。

    “这些照片,你匿名发给唐万霆。”

    谢晋寰忽而露出一抹阴寒邪肆的笑,如荼毒了一般,血腥又癫狂,“唐万霆爱女如命,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重蹈覆辙,再跳火坑。”

    “是,谢总。”

    就在谭秘书打算退下去的时候,谢晋寰又叫住他,“今天几号了。”

    “三月六号,谢总。”

    他瑞凤眸微微一眯,在暗夜中闪烁着难以琢磨的暗芒。

    “三月六日,惊蛰啊……”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

    这一晚,唐俏儿特别地善解人意,和沈惊觉吃过晚饭后就回房间休息了,再没有打扰他。

    沈惊觉独自在房间,看着沙发上放着韩羡送来的明天葬礼要穿的黑西装,一直不停地打电话,与霍如熙和手下的人不停地联络着,部署明天去往T国的安排。

    “唐樾也派人过去了吗?”

    “目前没消息,但我想我知道的,唐樾肯定也知道,他不会没有任何动作。”

    沈惊觉沉着眉目,点了点头,“嗯,我要先一步抓到汪卓。”

    “谁抓到都一样,阿觉,你别有这么强胜负欲。”霍如熙都无了个奈了,这男人,从小到大都受不了输的感觉。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跟唐俏儿你来我往地斗得那么凶。估计这小子现在回想起曾经的自己肠子都悔青了,媳妇差点儿让自己搞没了!

    “俏儿什么都有,我没什么能给她的。”

    沈惊觉黯然垂眸,浑身都散发着让人心疼的卑微感,“她现在想要的,就是报仇。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亲手帮她办到,不惜任何代价。”

    “唉……那行吧。阿觉,你放心,到了T国,我的人会尽全力保护你的人身安全!”霍如熙信誓旦旦地道。

    “不用管我,我是当过兵的人,你护好自己就行。”

    沈惊觉顿了顿,轻声道,“你有个好歹,我怕初露会难过伤心。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热烈地爱过,从来没有过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

    你对她多重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霍如熙狠狠抽了口气,兴奋地大喊一声,“阿觉!你、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承认我妹夫的身份了?!”

    沈惊觉把手机拉开耳畔,眉宇紧蹙,“你是大猩猩还是驴?大晚上的没事儿鬼叫什么。”

    “大哥~~受妹夫一拜~~!”霍如熙激动得大喊一声,嗓音别提多黏糊了。

    沈惊觉尴尬得脚趾扣地:“……你给我像人一样说话。”

    “大哥,总之这回平安回来,我向你们家提亲的事儿就提上日程了。你得拼全力帮我!”霍如熙激动得嗓音都颤了。

    “你是霍家大少爷,门第够高了,沈光景没理由不同意这门亲。秦姝也……”

    沈惊觉倏地发出冷笑,“不用管她了,即将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人,哪儿有资格主持自己子女的婚姻大事。”

    “哼,说得也是。”

    “对了,给我准备一把枪。”

    霍如熙倒吸了口凉气,沈惊觉想要枪,语气随意的就像要一副筷子。

    “T国还有一个别称——法外之地。汪卓赶往那里跑,就说明他对那里很熟悉,也许那里有接应他的同伙。

    所以此行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有可能凶多吉少。”

    说完,两个人神情都挺凝重。

    这时,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沈光景。

    沈惊觉眉宇沉沉,挂断了霍如熙的电话,接起了沈光景的。

    “惊觉,明天下午M国J集团的董事长会与咱们进行远程电话会议,事关我们两大集团未来的战略合作,以及我们沈氏未来在M国的发展。你和我必须出席。”沈光景冷淡地向他下达命令。

    沈惊觉不假思索地道:“明天,我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出席。”

    “你说什么?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比这件事重要?你就是有红白二事你都必须给我推了!”沈光景气得一拍桌子。

    “总之我明天无法出席。”沈惊觉依然面无表情地重复这句话。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事,比与唐俏儿有关的事,更重要。

    沈光景愤然怒吼:“你是沈氏总裁,你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那我要你这个总裁有什么用!”

    “是啊,有什么用。”

    沈惊觉似笑非笑,隔着电话,气场却压迫感十足,“其实想来也没什么用,只是让您成为盛京首富的目标,达成速度快了十年而已。”

    “你!”沈光景气噎喉堵,竟无言以对。

    的确,如果不是沈南淮慧眼识人,看准了才气纵横的沈惊觉当总裁,他还不知要跟谢氏再斗多少年才能分出个雌雄。

    “您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我还有其他事忙,先挂了。”

    “沈惊觉,你这种玩忽职守,无作为的行为是很恶劣的,你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放下狠话,沈光景挂断了。

    沈惊觉看着黑掉的屏幕,露出无所畏惧的释然笑容。

    其实,他不是不在乎沈氏。

    那是他日日夜夜殚精竭虑搏出来的事业,熬出了一身病,牺牲了所有自己的时间,活得像个读秒精准的机械钟表。

    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的俏儿。

    没什么比媳妇的事更重要。

    *

    第二天,两人都早早起来洗漱用餐。

    换上参加葬礼穿的正装,双双出门。

    别墅门口,两人并肩而立,侧目相对。

    沈惊觉深深凝睇唐俏儿,唐俏儿也目不转睛看着他。

    今天唐俏儿仍然穿着自己设计的黑西装,只是唇瓣未抹那标志性艳杀四方的正红色,胸口取代天价胸针的,是一朵淡雅肃穆的白花。

    美丽且端凝,不动声色却仍然让人明晰地感觉到,她神情之间隐隐的哀伤。

    沈惊觉薄唇轻抿,其实他一直都想跟她说的。

    离婚后,他在拍卖会上,第一次见到她穿着西装,红唇潋滟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他的心就狠狠地悸动了。

    “早上好,沈总。”唐俏儿轻轻唤他。

    “早上好,俏儿。”沈惊觉温柔地回应她。

    “我们走吧。”

    一句“我们”,令沈惊觉眸底湿润,热血沸腾。

    林溯还在医院养伤,来接他们的是韩羡。

    两人坐在后排,沈惊觉深深呼吸,大手轻柔地握住唐俏儿微凉的小手。

    她没有闪躲,任他握着,任他更大胆地与她十指紧扣,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温度。

    “如熙本来说什么都要过来的,我没让他过来。”沈惊觉嗓音低沉地道。

    “嗯,我懂你的用心。霍如熙现在天天和初露住在一起,他怕初露看出端倪来,心里会很难受。”

    唐俏儿幽幽叹了口气,“毕竟,小柠曾经照顾了初露那么久,她们私下已经超越了主仆的关系,成为了朋友。”

    言辞间,她声音低落下去,带出一丝哽咽。

    “俏儿,别哭。”

    沈惊觉心疼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隐隐抽搐着,他抬起坚实的手臂,温热的大手勾过小女人耸动的肩,将她搂入怀中轻哄,“小柠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我们为她如此难过。

    她想看到的,一定是那个又美又飒又坚强厉害的唐家大小姐,别让她失望,也别让那些邪恶的凶手看到我们的脆弱。”

    唐俏儿额头抵在他胸口,身体里仿佛再次被注入了力量,沉沉点头。

    *

    唐家为丰柠准备了最高规格的葬礼,一应布置都是最好的,极尽了对逝者的尊重。

    门口的花圈挽联上的署名,别说盛京,放眼全国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集合了唐氏、沈氏、霍氏……哪个拿出来,不是重量级的。

    谢晋寰人虽然没到,但是他送的花圈到了,而且故意让人放在颇为显眼的位置。

    “谢家这小子,心眼子比莲蓬头都多。”

    唐栩站在门口,看着谢氏送来的花圈冷嘲了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家哪位过世了,花圈这么大,这么乍眼。

    赶紧派个人过来拿后面去,把咱们送的都挡住了!”

    唐樾轻拍他的肩,摇摇头,“算了,即便有所图也是一点心意,别搞得咱们唐家这么小气,眼底容不下人一样。”

    今天,唐樾、唐栩、唐枫和白烬飞都在场,连林溯也坐着轮椅赶来了,还是唐槿推着过来的。

    这段日子,唐槿已经知道了林溯受伤的消息,跑到医院爬在他身上哭成了个小泪人。

    她向学校告了假,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着林溯,照顾着他。喂饭、擦身、扶他上厕所……简直可以在她名字前面冠林姓了。

    林溯有了唐槿的照顾,恢复得很好,只是目前出行还是需要拄拐或做轮椅。

    “阿溯,你怎么来了?”

    唐樾忙迎上前,“你需要静养,要被俏俏看到你乱跑乱动她一定会生气。”

    林溯清澈的眸布满忧伤,“丰柠小姐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对我的意义也非同小可。我怎么可以不出席她的葬礼?我就是爬也要爬过来啊。”

    唐栩这时也过来,故意嗔怪地看向唐槿,“阿槿你也是,怎么不管管你家林先生啊?”

    你……你家?!

    林溯和唐槿听了这话,两人脸双双红了。

    尤其是唐槿哪里禁得起这么逗,巴掌大的小脸红得像桃子,嗫喏着说:“我、我管不住他……”

    “哎哟,那怎么行?”

    白烬飞摇头晃脑地走过来,也加入了打趣队伍,“咱们唐家的女儿,不管是场子还是男人,那都得手拿把掐,镇得住才行。

    你说是不是啊,林三少爷?”

    林溯羞赧地轻咳两声,老老实实地回答,“您说的是,四少爷。”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传报。

    “大小姐到!”

    “沈氏集团总裁,沈惊觉先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