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寄谣这般不知好歹,连一旁负责给沈栖姻引路的小丫鬟都看不下去了,大着胆子小声提醒了句:“表姑娘……神医是怕你出事,才好心搭救的……”

    “你闭嘴!”江寄谣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那小丫鬟被吓得一激灵。

    她名唤含翠,上次江寄谣和沈栖姻起争执时,也是她在场。

    当时她还挨了一嘴巴呢。

    这次又被江寄谣呵斥,她甚至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江寄谣复又看向沈栖姻,表情欠揍地说道:“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干系?你少来献殷勤。”

    “别以为你自以为是地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你死在我手上!”

    “抱歉。”沈栖姻蹙眉,一脸歉意。

    江寄谣反倒愣了下。

    她知道怕了?

    沈栖姻上前一步,语气真挚地说:“对不起,是我耽误你投胎了,我尽量弥补一下。”

    话音方落,她一把就将江寄谣给推水里去了,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含翠在旁边看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她目光惊恐地看向沈栖姻柔弱的背影,心说神医不会杀得兴起,把自己也摁水里呛死吧?

    好在没有。

    沈栖姻站在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湖里扑腾个不停的江寄谣,面上笑意潺潺,还朝她挥了挥手,道:“江姑娘一路走好哦。”

    转过身,她抬脚便走。

    还声音不大不小地对含翠说:“可惜了……”

    “她就这么死在湖里,那一池子锦鲤算是活到头了。”

    含翠:“!”

    合着是可惜那一池子锦鲤啊!

    眼见江寄谣都开始在水里“咕嘟咕嘟”冒泡了,含翠方才如梦初醒一般,一边大叫着“表姑娘投湖了”,一边站在岸边试图捞人。

    沈栖姻听着那“投湖”二字,落在含翠身上的目光不禁变得有几分玩味。

    这小丫头还怪机灵的。

    含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江寄谣拉上了岸,就在这时,魏老夫人却在一大堆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自不远处匆匆赶来。

    “寄谣!”魏老夫人面露忧色:“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投湖了呢?”

    江寄谣呛了水,咳嗽不止。

    她原本的确是要投湖。

    当然了,寻死是假,想要以此博取老夫人的愧疚和怜爱才是真。

    可眼下,她改主意了。

    “是她!”江寄谣扑进魏老夫人怀里,哭得可怜:“是她推我落水的!”

    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注意到了站的距离稍远的沈栖姻。

    “呜呜呜……”

    “姑奶奶,寄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我好害怕。”

    “也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沈姑娘,她竟恨我至此,要眼睁睁看着我落水淹死才痛快!”

    闻言,魏老夫人抬头看向沈栖姻,神色复杂。

    方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上前欲扶起江寄谣,说:“老夫人,奴婢先送表姑娘回去吧。”

    “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再喝杯姜茶驱驱寒,否则怕是要着凉的。”

    魏老夫人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嗯,去吧。”

    谁知江寄谣却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嗷”的一声:“我不走!”

    “寄谣……”

    “您还没有惩治这个恶毒的女人替我出气呢!”江寄谣目光愤恨地瞪视着沈栖姻。

    转而面对魏老夫人时,却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姑奶奶,您是不是不疼寄谣了?”

    “自从沈栖姻出现,您便不像之前那样宠着我了。”

    沈栖姻静静听着,眸光微闪。

    魏老夫人对江寄谣的宠爱大不如前,并非是因为她,而是另有其人。

    前两日,沈栖姻在给魏恒施针后,照旧被魏老夫人叫去吃好吃的东西,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话,却有一名婢女匆匆而来。

    她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被指给了江寄谣。

    她无意间听到了那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说是江寄谣吩咐丫鬟,将原本准备给魏恒下的那几包药秘密处理掉,免得被人发现了说不清楚。

    此事只是听说,并无证据。

    但沈栖姻知道,这事已经在魏老夫人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江寄谣明显感觉到老夫人近来对她态度冷淡了许多,还隐隐听到风声说是要给自己相看人家了,这才生出这么个主意,想勾起对方的怜悯之情。

    “您是不打算再要寄谣了吗?”

    魏老夫人无奈道:“说什么傻话……”

    “那您快狠狠处罚她呀。”江寄谣急不可耐地说道:“她害我落水,我也要她落一次水,再狠狠打她一顿板子,将她赶出侯府,再不许她踏足这里!”

    沈栖姻:“不是,你是不是有啥大病啊?”

    “你……”江寄谣立刻向魏老夫人告状:“姑奶奶您听,她骂我!”

    “没有啊。”沈栖姻无辜地摇了摇头:“我是关心你,怕你有什么病。”

    “你才有病呢!”

    “我没有。”

    “我也没有!”

    “还逞强?你大鼻涕都过河了,赶紧回屋吧。”

    江寄谣瞬间慌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帕子来擦拭,一张脸涨红成了猪肝色。

    含翠生怕自己偷笑被瞧见,忙垂下头去,努力压着嘴角。

    沈栖姻原本是没打算和江寄谣过多纠缠的,毕竟武安侯府上下都对她不错,她并非不念人情的人,只是眼下江寄谣把脏水都泼她头上了,她要不烧开了泼回去,就算她这辈子白活。

    于是,她朝魏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沉静道:“老夫人,的确是我把江姑娘推下水的。”

    这话一出,别说方嬷嬷她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是魏老夫人也微微变了脸色。

    不过,她并没有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而是问:“为何要那么做?”

    江寄谣这时却急急说道:“她承认了!姑奶奶您听,她自己承认了。”

    “您别再同她多费唇舌了,赶快叫人行刑吧。”

    说完,她又急吼吼地转向方嬷嬷她们:“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拿板子来,要顶端带钉刺的那种。”

    可方嬷嬷她们谁也没动。

    江寄谣顿时就不高兴了:“你们都聋啦?没听见本小姐说话嘛!”

    “姑奶奶……”一言不合,她便向魏老夫人撒娇道:“您看看,她们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魏老夫人沉了沉眸子,道:“你且先等我将事情的经过问清楚不迟。”

    “可是……”

    “寄谣!”

    只这一声,江寄谣瞬间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毕竟魏老夫人若真发起火来,那可是连武安侯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程度。

    见江寄谣总算是不再插话了,沈栖姻便继续道:“方才我经过此地,见有人要投湖,便出于本能将人拉了回来。”

    “不想,要寻短见的人居然是江姑娘。”

    “我妨碍了她自尽,她满心不快,动手挠我不说,还指责我多管闲事,说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还说我早晚要死在她手上。”

    “我深感自己做得不对,唯恐江姑娘因为此事报复我,为表歉意,便想弥补一二,帮她早登极乐。”

    “怎知这又惹了江姑娘不悦。”话至此处,沈栖姻神色困惑,一脸不解:“那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是真心想死啊?还是只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啊?”

    见沈栖姻三言两语就说到了关键,江寄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明显感觉到魏老夫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江寄谣言眼珠儿一转,当即语气坚决地否认道:“你少血口喷人!”

    “我活得好好的,为何要寻死?”

    “分明是你心思歹毒,欲置我于死地!”

    “我欲置你于死地?在这儿?武安侯府!还当着这府里下人的面?”沈栖姻一副“是你傻了还是我疯了”的表情。

    方嬷嬷也深觉有理。

    谁家好人干坏事这么明目张胆啊。

    听沈栖姻提到了含翠,江寄谣立刻便来了精神。

    她伸手一指含翠,道:“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被点到的含翠身子猛地一僵:“我……”

    魏老夫人不怒自威的眼神、江寄谣暗含警告的目光,以及方嬷嬷等人探究的神色……每一个人都带给了她无限的压力。

    她下意识看向处在漩涡中心的沈栖姻,却见后者神色平静地站在那,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期待地看着自己。

    江寄谣见含翠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心急,遂又开口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

    “方才你一直站在那,最是清楚事情的经过了。”

    “如今当着姑奶奶的面儿,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你大着胆子说就是了。”

    沈栖姻轻笑一声,讽刺道:“我是不敢把她怎么样,可谁知道你呢?”

    “要是她真把实情讲出来,明儿背着老夫人的眼,你还不得把她搓磨死?”

    “……你、你少胡说!”

    “江姑娘,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若真想弄死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点药,你人早就凉了,还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

    “我相信你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将这脏水泼我身上的,而是我意外出现,让你临时改了主意。”

    “至于你最初为何要寻死,想来是为了做样子给魏老夫人看的吧。”

    “不然的话,你身边的婢女怎么不在呢?”

    “而且这周围也没什么下人,多半是被人刻意引走了吧?否则你投湖的时候,老夫人还没到,你就被下人救起来了,这水不就白落了嘛。”

    “你若觉得是我诬陷了你,那就叫来你的婢女和本该在这附近干活的下人来问上一问,届时自然一清二楚。”

    随着沈栖姻这番话说出来,江寄谣脸都白了。

    偏巧这时,含翠也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神、神医说的原没错。”

    “方才我们经过这里时,奴婢的确见到表姑娘倾着身子往湖里倒。”

    “幸亏神医眼疾手快,及时将人救下了。”

    魏老夫人听了这话,看向江寄谣的目光中不禁盛满了失望:“寄谣,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还不肯说实话,是定要我召了底下的人来问吗?”

    江寄谣泫然欲泣:“姑奶奶……”

    “哪里来的吃里扒外的刁奴,竟敢伙同外人污蔑侯府的表小姐!”忽然,树篱后面传来一道讥讽的男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