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还有何事?”

    萧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沈栖姻之前无意间落下的那张面罩,同她脸上戴的这个一模一样。

    “已叫人清洗干净了。”萧琰如是说道。

    “……多谢。”

    “还有这个。”他将另一样东西推到沈栖姻面前,正是那日从水仙那“抢”来的荷包:“我瞧那上面的海棠花与那面罩上的一样,不知可是你的?”

    “是!”

    这荷包的出现,属实让沈栖姻感到意外。

    她问萧琰:“敢问大人,这荷包是从何处得来的?”

    “寻香阁。”

    “那儿的花魁说,是冯衡送给她的。”

    说这话时,萧琰一直紧盯着沈栖姻,他并非期待从那双眼中看到什么情绪,可当真见她波澜未兴,他的眸中倒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冯衡将她赠予的定情信物随手给了一个青楼女子,她竟半分恼意也没有?

    而事实就是——

    沈栖姻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荷包,温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她轻声说了句:“既是不稀罕我的东西,日后便不能再有了。”

    话落,她反手就扔进了炭盆里。

    “诶!”酆六惊呼。

    萧琰眸光微闪。

    沈栖姻平静道:“此事多亏大人,日后必不忘报。”

    萧琰没说什么,只还盯着那枚荷包在看,漆黑的眸中映着幽幽燃起的火焰,明明灭灭,讳莫如深。

    回到广仁堂,沈栖姻发现她那久未露面的师弟居然出现了!

    他像以前一样,戴着面罩,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鼓捣那一堆瓶瓶罐罐,阿黄乖巧地窝在他脚边,尾巴搭在身后偶尔扫动两下。

    他年纪与沈栖姻相仿。

    生得唇红齿白,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

    眉间一点胭脂记,艳而不妖,勾魂摄魄。

    他说自己叫三娃。

    见了沈栖姻,他轻声唤了句“师姐”,便再无二话。

    面上淡淡的,并不热络,只一双眸子亮涔涔的。

    春生在后面厨房忙碌着,见沈栖姻回来了,便顶着一张被面粉蹭花的小脸跑了出来,满眼期待地望着沈栖姻:“二当家今儿能晚些时候再走吗?”

    “有事?”

    “今儿是中秋啊,难得三当家也在,咱们一起过节啊!”

    “我……”

    “若不得分身便罢了。”大壮竟也在,端着沾满面粉的手站在门口,说:“不过好歹等月饼好了,吃两块再走。”

    “……好。”

    春生似乎有些失望,耷拉着脑袋跟在大壮身后回了厨房。

    前头便只有她和三娃在忙。

    看病、抓药,陆陆续续,忙到了黄昏时分。

    大壮和春生的月饼也出炉了。

    大壮还炒了几个菜,烫了一壶酒,但只给自己和三娃各倒了一杯,没有春生和沈栖姻的份儿。

    春生抱怨,他说:“小孩子喝什么酒!”

    “那二当家不是小孩子,怎么也不给喝呢?”

    “姑娘家更不许喝酒!”

    沈栖姻默默掰开一块月饼往嘴里送,难吃得她不想说话。

    两块月饼吃完,她心里琢磨忍冬今儿怎么还没回来,就见大壮变戏法似的,不知打哪儿翻出来四个沉甸甸的袋子。

    “哐啷”一声搁到了桌子上。

    他一一分给他们。

    到了沈栖姻时,他给了她两兜,说:“另一包是给忍冬的。”

    她打开一看,目光倏然凝住。

    那厢春生直接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大当家!你是火点啊。”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枸迷杵?!你控銮去了?”

    沈栖姻扶额。

    这一嘴的黑话,官府不抓他抓谁!

    果然,随着春生的话音落下,大壮和三娃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后者是困惑,前者是惊疑。

    最后还是沈栖姻将即将跑偏的话题拽了回来,她问大壮:“师兄,我们各自的事情,彼此之间向来是不过问的。”

    “只是你今日忽然如此,却不知是为何?”

    大壮:“我要出趟远门。”

    “这些银子是我攒的老婆本儿,想来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便给了你们吧。”

    春生立刻追问:“什么时候走?”

    “明日就动身。”

    “这么急!”春生皱紧了眉头:“那多早晚回来呢?”

    大壮没回答,只是端起酒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末了才道:“归期不定。”

    春生手一松,手里的袋子“哐”的一声掉回了桌上,眼眶瞬间便红了。

    沈栖姻却不怎么意外。

    她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的。

    心里却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在栖鹰阁就不把那瓶金创药给萧琰了,如今再配一瓶,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忍冬学艺回来,见她家小姐并未像之前那样悠闲地等她回来,而是还在忙碌着,奋笔疾书的样子。

    她心里不禁嘀咕,今儿病人这么多吗,还在开方子?

    再看看三当家的,竟也是一样。

    这一日,天边只余一抹残红,沈栖姻方才和忍冬回了沈家。

    她如今有着栖鹰阁的“差事”在身,倒也无人敢过问。

    眼见夜幕降临,该是一家人围在一起赏月的时候,沈家各院却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热闹团圆的景象。

    也对。

    这府里的人病的病、伤的伤,禁足的禁足,还有被赶去庄子上的。

    人都聚不齐,还过什么节呢!

    沈栖姻倒是乐得自在。

    她和忍冬兀自在海棠院内摆了张小桌,月饼、葡萄、螃蟹……应有尽有。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风摇叶动,树影娑娑。

    沈栖姻仰头望着那轮圆月出了神。

    忍冬坐在她身边,吃完了螃蟹和月饼,她又拿了串葡萄一颗一颗咬着吃,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活像只仓鼠。

    余光瞥见沈栖姻的神情,她咀嚼的动作不禁顿住。

    小姐好像不大开心……

    忍冬默默放下了手里仅剩几粒的葡萄串,悄然起身回了屋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沈栖姻本非伤春悲秋之人,可时逢今日佳节,却是她前世忌日,便不免有些多思。

    正暗自伤怀呢,忽闻背后传来一阵哀音,夹杂着“敷敷敷”的漏气声,磕磕绊绊,每一个音都是足以撼动乐界的程度。

    嗯……有送葬内味了。

    但沈栖姻又觉得,真要是踩着这个曲儿去黄泉,又走得很不甘心。

    难听的嘞。

    别说,倒是顾不上伤心了。

    沈栖姻正想哄着忍冬“收了神通”,不想院外忽然行来一人,打断了忍冬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