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国皇宫。
夜色静谧,深宫月色似水,今年的秋日,晚风有些许凉意。
林潇潇身着一件水蓝色长裙站在宫门之前,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宫廷院落,眼眸之中有些担忧的询问:“皇上还没回来吗?”
自从百里云河登基之后,林潇潇顺利坐上了南齐皇后的位置。
他在前朝大刀阔斧的将整个朝堂肃清了一遍,影响了无数京城贵族的根基。
虽然绝大多数朝臣,对百里云河都表示了拥护,可还是有不少势力利益受损。
那些人都是扎根在南齐国土之上吸血的老饕,被一瞬间连根拔起,必然会迎来相当严重的反噬,这一年多来,光是刺杀之事就不下百次,若非百里云河身边还有一位高手相助,恐怕他早就葬身在无数次的暗杀当中。
就在半个月前,百里云河要亲自出城去面见忠勇侯。
那位忠勇侯手握重兵,是南齐先皇手中的一把利刃,他的儿子就死在南齐宫变之时,因此,这位忠勇侯在得知百里云河登基之后,成为了反对派的第一人。
甚至已然有了造反的苗头。
身侧,一个宫女小声安慰道:“皇后娘娘切莫担心,有那位高手在,这一次也一定会没事的,而且皇上不是说了,半个月一定能回来,您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自从几日前,林潇潇心里就有一种心神不宁之感。
因此,每日夜里都会在宫门之前等上许久。
直到夜深了,才会回去休息。
周围的宫人看到皇后娘娘如此,心里都略微有些唏嘘。
皇上与皇后娘娘这一年来,只能说是相敬如宾,皇上事务繁忙,几乎很少来娘娘的宫里,都是娘娘主动去见皇上。
若非如此,这二位恐怕这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
可即便如此,林潇潇也从来没有抱怨或者有过什么不满,她知道百里云河有多不容易,被亲生父亲丢在外面十几年,才回来就像是工具人一样被利用,被暗害,他如今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也实属正常。
不过她还是相信,时间会让他看清楚她的心意,她绝对不会伤害他丝毫。
忽然间,大门外一片混乱声传来,无数嘈杂的脚步声传荡而来。
“快,快一些,叫太医!”
“去请姜老神医!”
一道道命令传下。
无数宫人瞬间脚下不停的忙碌起来。
林潇潇心头一紧,慌忙跑出宫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皇后娘娘,您慢点……”
身后的小宫们都快要追不上了,看到娘娘如此心急如焚的模样,心中也甚是忧虑。
林潇潇已然来到那些人面前,就见到不少护卫护着一个人。
那人一头白发,身上全都是血迹,背后还背着一个人。
这群人的状况都不是很好,身上都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血液从盔甲的缝隙之中渗透出来,触目惊心。
她脸色煞白,看到了白发男子背着的那个人。
百里云河双目紧闭,面上没有什么血色,薄唇紧抿,清冷俊美的面容此时虚弱无比。
他垂下来的手,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血,肩膀右后方插着一支箭,箭深不知几许。
安云泽看了林潇潇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背着百里云河从她身侧走进养心殿之内。
宫中值守的太医,还有姜老神医那边都已经安排人去请了,想必不一会儿就能赶过来。
林潇潇眼眸颤抖了一下,已然回过神来,她咬紧唇瓣走到大殿门口,询问那些护卫:“皇上伤势如何?”
她眼眸清明,很是冷静,除了手指还在轻微的颤抖当中。
一个护卫立刻行礼,将来龙去脉都对她说了一遍,将忠勇侯谋逆,设下埋伏袭杀皇上的阴谋一五一十告知了面前这位皇后娘娘。
林潇潇得知百里云河中了一箭,并没有伤及性命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了许多。
“好,本宫知晓了。”
她心里明白,这是百里云河计划的一环。
他用自己做诱饵,来引诱忠勇侯动手,一旦对方造反的罪名坐实,那他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下手了。
只是这样做,有着很大的风险,比如,他自己的命……
林潇潇唇角微微颤抖,手指紧攥着,她迈步走进房间之内,却不敢打搅,只是安静的站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静静观望着百里云河的状况。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的,只能站在角落里,仰望着百里云河,默默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他安置好后宫一切,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
她会记得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又或者有什么习惯,哪怕是一些小细节也从不放过。
她想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一点点的融入进他的生活之中。
林潇潇低着头,漆黑的眼眸闪了闪,倒映着躺在床榻上那人苍白的面容。
太医是先赶过来的。
安云泽就守在旁边,然而他的身上也有些皮外伤。
那般刀光剑雨之中,即便是安云泽有着绝对的武力值,可也是肉体凡胎,受伤这种事避免不了。
但是这点儿小伤势对他来说已然习惯了,他面不改色道:“太医,皇上他伤势如何?”
几位太医面色却不太好看。
其中一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伤势不重,箭也可以随时取出来,只是……皇上中的箭上面有毒!”
“是啊,此毒会顺着血液侵蚀皇上的五脏六腑,还请安大人容许我等想好解毒之法……”
这些太医额头上的汗都落了下来。
这毒药太阴损了点儿,用了不知道多少种剧毒混合而成,这种毒解开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就将下毒的人抓住,问出毒药配方,要么就想办法吊住皇上性命,依靠时间研究琢磨……
安云泽的眸光一凝,看来是指望不上这些太医了。
就在众人还在考虑如何解毒之时,门外一道身影姗姗来迟。
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背影,身材有些枯瘦的老头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他摸了摸有些杂乱的胡须,还有头发上没剩下多少根,看起来有些潦草的头发,一脸严肃的来到床边。
一看到这位,就连安云泽都躬身行礼。
“见过姜老。”
姜老眯起双眼,随意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
几个太医早就对这位老者的医术心服口服,他们先过来,只不过是帮助皇上先将伤口处理了一番,将箭给拔了出来。
这些外伤,几位太医处理的相当精妙,手到擒来。
姜老看了半天,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不想活早点说,浪费了老夫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被这般一骂,安云泽连忙低下头去,面上有些心虚。
“老夫说没说过,你们两个的病还没有彻底治好,没事跑去冒什么险?”
安云泽拱手抱拳,“姜老,是我等做的不妥,让您忧心了。”
这老头脾气臭的很,两人这么久以来,都听习惯了。
姜老见安云泽顺着他,火气倒是消减了不少,他忽然沉声道:“此毒虽然并不如何难解,可他至今还在服用老夫给他开的药,两种毒性相冲,会对他身体造成更大的损伤,弄的不好,小命不保。”
安云泽连忙恭敬行礼:“姜老,您乃是当世神医,恐怕除了您之外,没有人能够救他了,还请您出手!”
这话夸的姜老很是爱听。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姜老眯起双眼,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是多了一点儿凝重和沉思之态。
“这毒,也不是不能解……”
“您请说!”
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太医和护卫,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姜老。
这位可是君家那位帮忙请来的高人。
这种人性格古怪,隐世不出,能够将这位老人家请过来坐镇南齐皇宫,给皇上治病,实属不易,可谓是天大的人情。
姜老摸了摸胡子开口:“老夫会在三日之内为皇上解毒,不过……老夫需要有人来试药。”
安云泽微微一怔:“试药?”
姜老颔首:“这是最快制出解药的方法,你若是让这些太医来,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不见成效。”
老神医治病救人的方法都比较极端。
他年轻的时候,甚至都用自己的身体来试药。
一旁,有护卫开口提议:“属下找来几个死刑犯,随意姜老您处置。”
姜老却摇了摇头:“得心甘情愿才行,最好能够详细的告知老夫感受和药力反应,绝对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越是能够信得过的人越好,放心,给老夫试药只是受点儿苦,死不了……”
姜老话音刚落。
忽然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
“我愿意一试。”
林潇潇眼眶微微泛红的走了过来,抬起眸子站在了众人之间。
所有人都是一愣,“皇后娘娘,万万不可,您凤体要紧,老神医都说了不会有事,让属下等人来就好,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在场的人都是这般想的。
怎么可能让皇后娘娘来试什么药?
然而,姜老看了一眼,林潇潇,抬起手给她把脉之后,却微微眯起双眼知道:“小丫头,你这体质,倒是让老夫有些意外。”
姜老的那双苍老眼眸,在此时都是亮了一瞬。
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一个试药圣体,也就是对各种药的药效,都十分敏感之人。
林潇潇听不懂姜老在说什么,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上忙。
既然试药也不会死,为何她不行?
至于别人,她信不过,只有亲眼看着百里云河好起来……
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小私心……
“姜老,我可以吗?”
姜老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就好,毕竟试药过程之中可能还会有些亲近之举,你们是夫妻,也免去了很多麻烦。”
林潇潇瞬间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睁大双眼,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儿……
“那我……我需要准备一下吗?”
姜老摇头:“不用,你们都出去,老夫要什么就安排人送进来。”
“是!”
片刻之后,养心殿之内的人就都走干净了。
安云泽带着一群护卫守在门外,宫人们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将老先生所需要的东西都送进去。
热水,浴桶,熬药……众人忙的火热。
等到一切准备齐全之后,姜老走过来,将一颗药递给林潇潇。
“吃下去。”
林潇潇很是信任姜老,没有任何犹豫。
服药之后,片刻功夫她就感觉到身体在微微发热,就连体温都在升高。
按照姜老的要求,她红着一双眼眸,将所有的感受都写在了药方之上。
姜老对此很是满意,二话不说就又给她拿了几颗。
“一会儿,你与皇上一起浸泡入药浴之中,老夫要你将他伤口处的毒想办法吸出,等到血变干净之后,将一会儿送过来的一碗药给他喂下去,这只是第一步……”
林潇潇忍着浑身的不适,一字一句的将姜老的话记住。
难怪姜老要找亲近之人来为皇上解毒,原来如此……
她脸颊已然滚烫,眼眸之中都是血丝,转头看了一眼处于昏迷之中的百里云河,她这回,可又要趁人之危了。
这毒解了整整三日。
才总算将百里云河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
等到林潇潇从百里云河房间之中出来的时候,脸色比百里云河都要难看几分。
试药,总归还是有些后遗症的,就比如,浑身的血管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她硬是忍着一声不吭,好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只要百里云河没事就好,这三日解毒之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能够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儿小事了。
贴身宫女立刻过来将她搀扶住。
“娘娘,您身体如何?”
林潇潇摇头:“本宫无事,回去休息两日就好,过不久皇上应该就会苏醒,不要过多打扰他……”
这一走,林潇潇躺在病床之上整整半个月才恢复元气。
这期间,她听闻皇上苏醒了,只是身体虚弱,还不能下床。
她知晓之后,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也就彻底安下心来。
这一日。
暖阳映照窗沿,树影婆娑。
还躺在床上的林潇潇,忽然听到一点脚步声。
门外,一道身着龙袍的男子从门外背光而来。
百里云河的面容映在了林潇潇的眼眸当中。
她神色之间略显惊讶,连忙要从床榻上起身,却因为神色匆忙,差点儿摔在地上。
一只手臂抓住了她,将她搀扶起来,男人很是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
“潇潇。”
这两个字瞬间让林潇潇愣住,她抬眸,看着百里云河那双平日里极为清冷,很有距离感的双眸。
这一刻,那双眼眸之中似乎有了温度,也有了她的位置。
林潇潇不知道怎么了,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点弧度,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一般。
“妾身,见过皇上。”
百里云河将她抱起来,然后重新放在床榻之上。
“不必多礼,朕让人送来了一些吃食,这些日子,好好休养身体。”
百里云河的语气不似从前那般生疏,多了一点亲近之意。
虽然解毒之时,他因为太过虚弱而处于昏睡当中,可并非完全没有意识。
他知道林潇潇为他做过的每件事,还有平日里生活之中点点滴滴的,每一点细腻的小心思。
没有算计,只有关心……
就算是铁打的心肠,也会被这一丝一缕的青涩爱意融化。
百里云河两世为人,那颗心已然冰冷彻骨,然而,时至今日,却清晰的能够感觉到了万丈冰川之上,绽放出了一朵并不起眼,却生机盎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