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的事她没瞒着珩弟,如今珩弟人虽去了国子监,只怕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呢。

    国子监人多眼杂,若是送信去到底有风险,索性她自己跑一趟。

    再者......

    说来惭愧,她还没人家陆小姐想得周全,至今还未给珩弟准备过膝衣呢。

    白芨听到这里终于了然。

    难怪小姐今儿午后突然开始收拾包袱呢。

    但是......她好似瞧见小姐一股脑塞了十来副膝衣进去,少爷又不是老寒腿,当真需要那么多吗?

    再抬头,一看小姐一副“我真是个好姐姐”的骄傲模样,白芨选择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洗漱妥当后,沈嘉岁往榻上一歪,开始梳理后头的事。

    很显然,陆云铮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陆夫人被禁足,又失了掌家权,自然没人再给他送银钱了。

    且此番,陆云铮也算是彻底和陆将军闹翻了。

    他是不是......该去寻那幕后之人了?

    前些时日,陆云铮过得十分窘迫,又不曾如前世般调离指挥司,沈嘉岁便猜测,陆云铮该是还未和那人搭上线。

    如今,火候终于差不多了。

    若要毛遂自荐,陆云铮最近的一次机会想必就是.......解忧长公主的接风宴!

    想到这里,沈嘉岁激动地在榻上翻了身。

    这次机会难得,她可得把陆云铮盯紧了!

    ————

    第二日,沈嘉岁亲自挎着一包膝衣,和白芨登上了去国子监的马车。

    她倒是爱骑马,但舍不得白芨和她一起吹寒风。

    另一边,沈嘉珩坐在案后两眼放光,正盯着和蔺老坐在一处的江浔。

    江浔微垂着眼,眉头微蹙。

    沈家少爷实在不是个会藏事的性子,他的目光那样直白,几乎盯了他一个时辰。

    这时候,蔺老瞥了眼一旁的漏刻,将手中书籍往案上一放,温声道:

    “今日课毕,尔等当勤勉温习,深思所学,以期进益。”

    堂上所有人闻言齐齐起身,冲蔺老躬身行礼:“谨遵先生教诲。”

    直到蔺老点了头,众人这才又坐回去收拾文房用具,放眼望去,满堂数十人,竟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很快,众人起身鱼贯而出,沈嘉珩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纪学义还以为沈嘉珩是在等他,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沈嘉珩却摆了摆手,“纪表哥,你先走,我今日有问题要请教江大人。”

    崔明珏一行正往门口走去,听到这话,崔明珏回头瞥了沈嘉珩一眼,又去看后头面无表情的江浔。

    一旁的人见崔明珏止了步,不由面露疑惑。

    谁知这时候,有一人从堂外匆匆进来,逆着人流走到了崔明珏身旁,附耳冲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崔明珏闻言面色微变,当即收回目光,快步朝外走去。

    纪学义见沈嘉珩这般说了,便先行离去,很快堂中就只剩蔺老、江浔还有沈嘉珩三人。

    蔺老自案后抬起头来,他自然知晓,眼前的少年就是沈姑娘的弟弟,当下不由面露兴味。

    “修直,为师有事要寻祭酒,你稍后直接去马车上等着为师就是。”

    江浔闻言恭声应是。

    蔺老起身离开,路过沈嘉珩时,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嘉珩好几眼。

    他嘴巴一张正要说些什么,就听江浔轻咳了一声。

    江浔到底了解自家老师,若不加以制止,谁知这老头会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蔺老心里暗哼一声,迈着重重的步子走了。

    江浔见状,这才替蔺老背起书箧,起身朝外走去,沈嘉珩迫不及待迎上前去。

    “江大人。”

    “何事?”

    “听说荣亲王爷替江大人和我姐姐保过媒?”

    这话问得如此直白。

    江浔脚步一顿,扭头去看沈嘉珩,却见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

    江浔:“.......”

    “沈少爷,此事不宜宣之于口,于令姊百害而无一利。”

    沈嘉珩一听这话,确定江浔也是知情的,当下越发兴奋。

    “江大人,我姐姐天生丽质,秀外慧中,德才兼备,锦心绣口,而且武艺高强,是这世间最最好的女子!”

    江浔闻言眉头微蹙,这些他自然知晓。

    但是观沈嘉珩这模样,难道他不知,这门亲事是沈小姐亲口拒掉的吗?

    沈小姐对他无意。

    当然,这是好事,他本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他不会再容许自己拖累旁人。

    见沈嘉珩似乎未明全貌,江浔便淡声道:“沈少爷,为了令姊的名声,这些话以后休要在任何外男面前提起。”

    “今日,我只当你只字未提。”

    话至此处,江浔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沈嘉珩见状心头一急。

    若说江大人对姐姐无意,但他句句都在维护姐姐,若说有意,也瞧不出来啊......

    是不是姐姐拒了荣亲王爷,叫江大人也歇了心思?

    江浔已走出好几步远,沈嘉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乱点鸳鸯谱了,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追上前去,低声道:

    “江大人,您说,把一个人比做‘天上月’,这是何意?”

    江浔脚步未停,脑子里却因着这话不期然闪过一抹嫩黄光彩。

    还有轻纱后,那张言笑晏晏的脸。

    天上月?

    这一刻,他竟觉得很是贴切。

    沈嘉珩还等着江浔的回答,结果这时,远处匆匆忙忙跑来一人,径直来到沈嘉珩身旁,正是白牧。

    “少爷,小姐来寻您了,就在国子监外等着您呢!”

    白牧这一路来得急,说完后才喘了口气。

    沈嘉珩闻言不由眼睛微瞪,又惊又喜,“姐姐来了?快快快,我这就去!”

    沈嘉珩满心欢喜,急忙就朝外走去,已经走出好几步了,才想起一旁的江浔来。

    他回过头去,却见江浔站在原地,面色淡然地望着他。

    听到姐姐来了,江大人竟心无波澜?

    沈嘉珩瞧见这一幕,终究是泄了气。

    可他到底心有不甘,走出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兜了回去,对江浔说道:

    “江大人,说您是‘天上月’的人来了。”

    沈嘉珩留下这一句,不敢让沈嘉岁久等,几乎是小跑出去的。

    江浔依旧立在原地,可原本淡然的神色却在这一刻骤起波澜。

    他的眼眸微微睁大,一抹震惊悄然染上眉梢,可很快就变成了受宠若惊。

    这抹惊喜甚至还未消散,难以言喻的荣幸感又浮上了心头。

    沈小姐说,他是天上月?

    可分明,她才是。

    许是意识到自己心绪起伏太甚,江浔立刻垂下眉眼,却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窥见了自己心中一丝隐秘的绮念。

    他自以为心坚如铁,可几次相见,几次相助,到底还是让他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放纵与奢望。

    如此克制,又难以抑制。

    江浔难得地面露犹豫,在原地踌躇良久,最后还是迈了步子。

    他只是依言,去马车上等老师。

    江浔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