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玉穿着一身夹袄的狐裘凤袍,妆容精致,她站在门口看着满院里被白雪覆盖的景致,清冷无暇,寒意覆面而来,缓解了些她的头疼。
她十分想静心的看一场雪,欣赏一番宫中的雪景,去看一看梅园里那些凌寒独放的梅花。
可惜,俗事缠身,不得自在。
章华宫的门被推开,绰绰约约的看见瑾儿领着赫连南丞往这边走过来,赫连南丞一身锦衣白袍,寒霜覆上他的眉宇,带着微微寒气。
“见过皇后娘娘。”赫连南丞拱手行礼。
赵承玉见他这模样仍是有几分虚弱之态,便道:“你这身体还是没有大好。”
赫连南丞答道:“较之先前已经好了许多,日后加以锻炼,才会慢慢身强体壮,如今与一般正常人是差不多。”
赵承玉点了头,又问:“瑾儿说你进宫是来收拾东西的,都收拾好了吗?”
“只是一些小物件,都收拾好了。大哥让我带句话给娘娘,早做防备,一切小心为上。”赫连南丞道。
赵承玉问:“你可察觉出什么?”
赫连南丞没说话,只是对赵承玉做出个请她进屋子里去的手势,赵承玉知他有话要说,便抬腿进了屋子里,瑾儿眼观鼻,鼻观口的在一旁守着,莫叫人偷听了。
“昊王突然回京,必然是有备而来,眼下看起来虽是皇后娘娘掌握了朝中大权,但朝堂之中分化得很明显,一派是忠于娘娘您的北朝旧族,一派是忠于姜氏皇族的老臣,您越是得势,昊王越是能够挑拨得那些老臣对您不满,想将您除去……”说道这儿,赫连南丞顿住,目光严肃认真的问道:“大哥还让我问娘娘一句,可有称帝之心?”
赵承玉骇然,哑口。
“我与卫谏夫妻一体,如今都怀了他的孩子,他也的确是治世之才,我何苦要夺什么天下,又将这片江山搅得混乱,,闹得天下不宁。”赵承玉解释道。
如此,赫连南丞才道:“看来娘娘当真没有称帝之心,也罢!”
“我早已与你们说过不再争夺天下,何以此时又问我可又称帝之心?”赵承玉不解问道,如今,她被一团迷雾缭绕着,似乎不像是往常那样对权势之事甚为敏感,故而有些事还尚未反应过来。
赫连南丞也未料到赵承玉竟然这般迟钝,他耐心解释道:“如今皇上不在京中,攻打陈国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昊王此时回京,必定会煽动大臣起事,他们要除皇后娘娘,除北朝旧族。而娘娘您身怀龙嗣,又掌握了国内大权,他们定然不会与您直面对抗,目标自然放在北朝旧族上。”
“现今的额状况看来,给北朝旧族安上什么罪名最好?”赫连南丞问道。
赵承玉领悟过来:“自然是谋反。”
赫连南丞点头:“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娘娘若无称帝之心,一旦谋反的罪名被冠在北朝旧族头上,娘娘就是尽全力去保,怕也保不了多少人。而若是主动出击,有称帝之心,京中兵力空虚,大哥带着兵马,加上娘娘手上雍州军,我们尽占优势,那些南朝老臣,若有不服之心,杀几个以儆效尤!”
称帝,将会是一条平顺康庄之路,而若不称帝,必定会受到损伤。
“我不想让北朝旧族出事,但也不想称帝,夺了卫谏的江山……”赵承玉叹道。
如今,真的是陷入了两难之地。
即便她此时称帝顺利,而接下来,这天下也会纷乱多年……
这些,她都不愿预见。
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像是覆盖了宫中所有的肃杀和阴诡,实则杀机迸现,已经快要压不下去了。
“将咱们的人派去江南和藏地、姜地以及西北,京中朝堂上尽量少留些人。我会将朝中大权交由景荣王,另外派人盯着些昊王那儿,但凡发现他一点错处,先斩后奏。就算朝中大臣对我和北朝旧族有再多不满,姜元昊一死,无人煽动,只要我们没有异动,他们便也不会异动。”
赫连南丞心里沉沉闷闷的,像是堵着棉花一样难受,但还是应了下来:“娘娘在宫中,又有政事繁忙,这些,我和大哥以及宁安王会去办好。”
说罢,拱手告辞离去。
赵承玉知道他们不高兴,别说南朝老臣们防着北朝旧族谋反,北朝旧族的那些人,的确很多人都没有熄下过要夺回的江山的念头。
赵承玉的安排,只要他们不动妄念,她就敢保证那些南朝老臣不会得逞,她就能保全整个北朝旧族。可是,南朝老车们有心要让北朝旧族的人谋反,而北朝旧族的人恰好有谋反的念头……
赵承玉的头又疼了起来,唤了瑾儿:“瑾儿,你去将杨大夫请过来,我总头疼。”
“娘娘您是忧思过重了!”瑾儿道,却是快步去杨蓓的院子里请了杨蓓过来。
杨蓓给赵承玉施针,又给她按摩了会儿头部,也道:“娘娘的头疼是忧思过重。”
“我如何不忧心,皇上不在宫中,看似我掌管了这天下大权,殊不知,在我面前的是万丈深渊,但凡一步踏错,就会连带着整个北朝旧族都粉身碎骨。”赵承玉叹道。
瑾儿在旁劝慰:“娘娘谋算周全,原先就从不曾错过一步,如今定也不会错。”
赵承玉无力道:“我倒是不会走错,却是无法管住下面的人走错。”
晌午后,宫人来通传说昊王妃求见,赵承玉忙让人请紫凝进来。
紫凝入殿后,急切的与赵承玉问:“皇后娘娘可要趁此机会称帝?”
“我没有称帝之心。”赵承玉道,“你若是进宫来与我说这些的,那就回去吧。”接二两三的问她要不要称帝,赵承玉实在是恼的很。
紫凝却是认真道:“庞遗世为昊王筹谋,此时回京,早就下好了一步棋,娘娘您若是不称帝,北朝旧族必定被除。娘娘顾全与皇上之间的情谊,可您就不想想北朝旧族?如若北朝旧族被灭,娘娘您又还有何倚仗?您腹中孩子又有何倚仗?”
“紫凝在昊王府忍辱负重,受尽欺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看到昊王被除,北朝旧族能长存,如此我们才能受到庇佑,安稳度世。”紫凝伤心失望的看着赵承玉,还是北朝时,她嫁去南朝和亲,是为了北朝,嫁给姜元昊后,处处遭他折磨,却为了北朝旧族,仍旧暗中将昊王的动作秘密传回,也从不曾有过背叛之心。姜元昊如今回京设计了一场必死之局,对于我们而言,亦是夺回江山的转机。娘娘却不选择生路,还将整个北朝旧族推入死局?”
……
姜元昊的这场设计,紫凝比谁都清楚。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非但没有担心,而是更加窃喜。
卫谏和兵马都奔赴了陈国,京中大权和兵马都在赵承玉手里,姜元昊想要设局害北朝旧族,而赵承玉只要顺势而为,便能夺得帝位。
明明是一场向死而生的局,却在赵承玉这儿变了卦。
庞遗世能够设计这一场局,算计的就是赵承玉的心,赵承玉这人,虽然曾经执掌天下,甚至在北朝时都被朝臣怀疑要与赵承桓争权,在北朝被灭后,果断将北朝所有的势力收入麾下,更是委身嫁给仇敌卫谏,暗中谋算,看似是恋栈权位,想当女帝的人。
实则,赵承玉心怀天下,她看到的是天下、江山,而不是个人及家族得失。
所以,这场局,是姜元昊的一场必胜之局。
赵承玉看着眼前失望又愤怒的紫凝,弱小的身躯,脸上扑了很厚重的脂粉,却仍旧掩盖不住她这几年年华逝去太快的痕迹,脸色也是苍白。她心里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所有支持她,拥护她的人。
她过去替紫凝拢了拢披在肩上的狐裘披肩,握住紫凝消瘦如柴的手,愧疚道:“紫凝,对不起,那个皇位虽然唾手可得,可我真的不能这么做,这样,对不起卫谏。”
“娘娘为了他一人,就要放弃整个北朝旧族吗?”紫凝甩开赵承玉的手。
“你听我说完,”宋蕴正色道,神色严肃,“就算,我按照你们的想法,趁乱称帝,拿下了皇权,除掉了姜元昊以及留在京中的南朝将士和南朝皇族的人,这消息必定会传到远在陈国的卫谏和其他将士耳中,那时,他是继续灭掉陈国,还是带兵转身回来灭了我们?”
“好,就算是卫谏不想来灭我们,那他身边的那些将士臣子会同意吗?与卫谏同去的亦有南朝姜氏宗族之人,卫谏若不依那些将士意见,那些将士便会弃卫谏而拥护另一位姜氏宗族之人,那人得到拥护之后,他会做什么?杀掉卫谏,杀掉李徽宗和另外的北朝旧族的的将领然后舍弃攻打陈国的计划,带领大军返回京中。一旦大军反扑,而我们京中只有那些点兵马,如何抵挡得过?”
有些事,只要一深思计算,便知败局已定。
紫凝听着赵承玉这些话,脸色愈渐变成灰白,身躯微微发抖,趔趄的往后退了几步。
此事,他们的确未曾料想过这么深远……
“这一场死局,我们还有生路吗?”她恐慌的看向赵承玉。
赵承玉道:“不动妄心,不生妄念。”
“这不可能的。”紫凝摇头肯定的说道。
赵承玉也知,这不可能。
可这场死局,她又能怎么办?
避不过的。
当然,刚才与紫凝说的那话,她有些危言耸听了,倘若真要谋反,自然会先给李徽宗等人传去消息,而姜元昊,定然也会给前去陈国的那些将军传去消息。那里亦会发生一场战乱。
两方相争,两败俱伤,陈国得利。
“瑾儿,用商号的方式,送封信去陈国李徽宗和文郡王手里。”紫凝离开之后,赵承玉立即去书房些写了一封信交给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