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惭愧地低下头,闷声道:“姑娘,你骂我吧。”
话音落地,屋内欢快的氛围顿时散了大半。
三根竹眼神交流,正想帮她说话,宋言汐却忽然笑了。
“姑娘还是罚我吧。”以为她是怒极反笑,竹枝心中更觉得愧疚了。
姑娘好不容易吩咐她去办一件事,结果小半个月了,竟连一点眉目都没查出来。
宋言汐笑着问:“我为何要罚你?是你对我心有不满,所以故意懈怠,还是说你只是阳奉阴违,并未去做。”
竹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看着都快急哭了。
自从得了吩咐,她连吃饭睡觉都记挂着,平日连灵犀阁的门都不出,生怕底下的人送信过来时自己不在。
她自小便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待她们都如亲姐妹般,她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做出背主的事情来。
不等她继续脑补,竹雨绷不住了,提醒道:“姑娘故意逗你呢。”
竹枝闻言抬头,眼神透露着茫然。
宋言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肉,道:“我家大总管每日早起晚睡,将院中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夸你还来不及呢,如何舍得罚你?”
“姑娘……”竹枝这下是真要哭了。
竹雨往前凑了凑,眼睛都亮了。
另外两根竹对视一眼,默默地看着宋言汐,因为紧张微抿的唇角和攥紧的拳头出卖了她们期待的心情。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的夸奖,宋言汐也不例外。
只是她之前活得太循规蹈矩,为了成为世人眼中所谓合格的“高门贵女”,努力压制天性,就连一向喜爱的医术也只敢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研习。
重活一世,她彻底明白自己真正需要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所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他人眼中的得体,统统都是放屁!
耐着性子将四根竹的优点一视同仁都说了一遍,宋言汐看着她们,无比认真道:“有我在,谁都别想再伤你们一根头发丝。”
四根竹同时红了眼眶。
她们虽不知道宋言汐经历过的事情,却能明显感觉出,自家姑娘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欣慰的同时,难免心疼。
一想到这些都是林家人造成的,四根竹又默默在心中添上一笔。
待来日,这些都是要一件件清算的。
*
因着心情不错,宋言汐难得胃口大开,吩咐小厨房多做了几道平日喜欢的菜。
什么八宝葫芦鸭,水晶蹄膀,葱油鸡之类的,光是荤菜都有十多道,加上各种蔬果点心摆了整整一桌子。
周氏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来寻她时,看到的便是如此情形。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道:“是我来的不巧,弟妹先吃饭,无需管我。”
宋言汐喊住她,笑道:“大嫂来得正好,我正说让竹枝去登云院请大哥大嫂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好好说说话。”
说着,她面上多了愧疚,“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不能在婆母身侧侍疾,这几日怕是要多辛苦大嫂了。”
“你瞧你,还是这么气,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再说了,伺候婆母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
周氏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难免觉得心中委屈。
同为后宅中的妇人,她如何不知道,宋言汐说请他们夫妻二人吃饭不过是场面话。
哪有人饭菜上桌了才遣人去请的?
看着满桌比之家宴还要丰盛的菜品,周氏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如今满府上下一百多张嘴,全指望她一人吃饭,就连老太太院里中午也只送去了三菜一汤。
她过来之前,才刚被婆母扣上一个“苛待婆母”的恶名。
“大夫人。”竹枝送上一双碗筷。
周氏回神,冲着宋言汐笑了笑,面上带着为难。
明白她的来意,宋言汐看向竹枝,吩咐道:“去将我放在妆台抽屉中的银票取来。”
“姑娘,这五百两是夫人……”
宋言汐皱眉打断竹枝,不施粉黛的小脸上满是怒色,“如今将军府正是用钱用人之际,我身弱帮不上忙便算了,难道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
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人难免惭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氏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不等她深想,宋言汐微红着眼眶,愧疚道:“大嫂,当日是我昏了头,一心只想着完成将军遗愿,好早早了却了世间的纷扰随他去了。
是我对不住你和婆母,你尽管打我骂我吧。”
周氏脸色有点难看,已然品出味来。
将军府如今过得这么难,可不就是拜她这个弟媳所赐吗?
偌大的家产全让她慷慨的给捐了,如今不过拿区区出五百两银子而已,竟做出这般深明大义的模样。
宋言汐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地垂下眼帘,“都怪我太胆小怕事,殿前见了陛下只顾着两股战战,害怕的连头都不敢抬,竟是连一句要紧的话都说不出来。
要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将军以他全部的军功求陛下赐婚于他和诗涵郡主。”
“二叔疯了吧!”周氏霍然起身,宽大的衣袖扫落了手边的碗筷。
将军府都快揭不开锅了,林庭风是犯了什么病,为了娶一个女人,同时得罪永川侯府和言家还不够,竟还闹到了御前求赐婚。
他难道不怕圣上震怒,一气之下砍了将军府上下的脑袋?
宋言汐小脸微白,想到了什么眼底似有惧色道:“大嫂听我一句劝,你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从没来过我这里。”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周氏脸上怒意未消。
他们一个不顾他人死活,偷偷变卖了府中庄铺田地,尽数捐了出去,美名远扬被京中各大世家称赞不说,还获封了郡主享有食邑。
另一个以军功换得了皇上赐婚,既抱得美人归,又攀上了靖国公府,可谓是春风得意。
只有她,不仅要掏出自己的嫁妆补贴顾将军府的烂摊子,还有伺候虽在病中,却多的是力气折腾她的婆母。
至于嘴上挂着孝道的夫君,除了晨起傍晚过去福寿堂走一遭外,一概不管。
见面说上两句话,也是嫌弃她不够贤惠体贴,无法哄得婆母的欢心。
这夫妻俩是故意的吧?
除了这一点,周氏想不到其他可能。
宋言汐看着她,轻咬下唇,一脸为难道:“大嫂你就别问了,此事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周氏彻底沉了脸,冷声道:“你只管说,今日之事,传不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