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院门那出现几道身影,紧接着便是城墙般的侍卫。
那大官身形瘦削,官袍穿在他身上,颇有几分铮铮鹤骨的感觉。
线香灰落,路途有终,脚步声和交谈声缓缓靠近,乔小平垂头望着自己脚尖,手心里全是汗,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鞋子,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是女学生吗?”
乔小平猛地抬头,眼前人面若冠玉,唇红齿白,倒有几分女相,气质清朗。
马夫子见乔小平被吓到了,一言不发,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大人,小平确是女子。”
“不愧是静思书院,果然海纳百川呀!”
“惭愧惭愧,怜悯赤子一片求学之心罢了。”
大官转过身来,看着乔小平,柔声道,“都念过什么书?”
乔小平咽了咽口水,恭敬行了个礼,道,“回大人,刚学完三字经。”
“噢,是吗?背一段来听听。”
一时之间,众人缄默,乔小平甚至能听到汗水落到地上的声音,她缓缓开口道,“赵中令,读鲁论。彼既仕,学且勤。披蒲编,削竹简。彼无书,且知勉。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
娓娓道来,不怯不骄,小小年纪,不卑不亢。
娄骋见她衣衫平整,不似旁边几个皱皱巴巴,身上不见半点珠翠,手上套着个粗笨的木镯子,头发扎成两个辫子晃荡在胸前,眼神发亮,像泥潭里绽放出的一朵白莲。
静思书院是官学,便是富家子弟,也是排着队进,她穷苦出身却能进来,定然不凡。
“好,好,”娄骋连声道了几个好,“怎么不从头背?”
乔小平垂首道,“学生最喜欢这一段。”
娄骋点点头,挥了挥手,随从很快递过来一方砚台,道,“女子立世,本就不易,本官感念自身,将公主殿下赐的这方砚台赠于你,日后若是求学路上有什么困难,大可以拿着砚台来找,本官和公主都不吝援手。”
能去到京城找到她们,怎么也是中了秀才考举人的时候了。
众人吃惊不已,目光在娄大人和乔小平之间徘徊。
乔小平愣住,求助似的看向马夫子和山长,犹疑不定。
背段三字经就能得到娄大人的砚台?
最后还是叶子煜上前一步,接过那砚台塞到乔小平手里,道,“娄大人给你你就拿着,发什么呆?”
“哈哈,叶小将军果然真性情呀!”
“小将军就不必了,我可是来考科举的。”
娄骋拱手行礼道,“那在下就祝叶公子仕途坦荡了。”
“借你吉言。”
冰凉的砚台握在手里,乔小平堪堪回过神来,道,“谢大人厚爱。”
随后,一行人便往书院里面去了。
待他们离开后,直学便安排大家散了,各自回班。
马夫子带着四人回启慧堂,一路上,乔小平紧紧握着手中的砚台,直觉告诉她,当着众人的面收到这方砚台不是什么好事,但被惊喜砸中的不可思议仍环绕着她。
金广鹄小声道,“可以给我看看吗?我还没见过绿色的砚台呢!”
“好。”
乔小平小心张开手,砚台上被汗水浸湿的痕迹十分明显,她尴尬地笑了笑,用衣襟擦了擦才递过去。
金广鹄一把握住,丝毫不介意,刘于斐和冯少鸿叶凑过去细细观赏,砚台石质碧绿,纹理如丝,质地细腻,底部水波荡漾,荷叶荷花交相辉映,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仿佛能感受到湖面上的阵阵微风。
刘于斐担心开口道,“那大人不是说这是公主赏的吗?怎么没有公主的印鉴什么的?万一有人冒充怎么办?”
因着刘于铭的作威作福,刘于斐在班上很少说话,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乔小平难得见他开口,接话道,“会不会需要火烧才能现形?”
爹爹的故事里常常有这样的桥段。
“也许吧!”
马夫子忙回头提醒道,“这可是公主赐的东西,千万别烧,好好保管。”
真担心她被人忽悠着烧了,若是印鉴显形了还好说,若是烧坏了,难免要落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记住了,夫子。”
金广鹄也赶紧还给她,叮嘱道,“好好放起来,我细细看看,回去了说给小敏听,让她也高兴高兴,没准她提着精神过来看这砚台,吃药就不那么费劲了。”
“那这砚台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直到傍晚,那大官才走,据说,她下午面见了其他的女学生,又挑出两个学识丰厚的,赐了公主赏的笔墨。
乔小平听后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别单她一个就行,不然也太招摇了,枪打出头鸟,可不是好事。
晚饭时,乔小平回到碧竹园,叶子煜和钟诩文也在,菜已经洗好了。
“乔大厨,等你许久了,快来吧!”叶子煜玩笑道。
乔小平摘下书袋,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只烤鸭,香气不停地往她五脏六腑钻,“这......”
钟诩文道,“庆祝你得了赏赐,我特地去买的。”
他在碧竹园白吃了好几顿,今日小平得了赏赐,这是他应该的。
乔小平喜笑颜开,谄媚道,“谢谢你,钟师兄,你真是大好人。”
叶子煜掏出折扇扑腾了两下,不满道,“我白日还帮你接下那砚台了呢,你怎么不谢我?”
乔小平扶额,白日里刚觉得这人挺靠谱的,现在又变回老样子了,“也谢谢你,你也是大好人。”
说罢,她麻溜地掏出火折子蹲到灶台前生火去了。
气得叶子煜冲着钟诩文埋怨道,“你瞧你瞧,她那个敷衍的样子,我之前还把那么宝贝手札给她看来着,她怎么不谢我?”
钟诩文:“......”
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也许是因为......”钟诩文一头黑线,道,“那不是你的手札吧......”
“有什么区别?她受益是实实在在的嘛...”
“......”
没一会儿,柳夫子也回来了,“嚯,这么热闹,你们俩把我的园子当饭馆了?”
“不敢不敢,这不是小平今日得了赏嘛,她家人又不在,我们就想着买点吃的给她庆祝一下,”叶子煜起身道。
“一会吃完饭你们俩洗碗,”柳竹音原也不是真的怪罪,她现在越来越喜欢热闹的氛围了,真是奇怪。
钟诩文大包大揽道,“包在我身上。”
菜也是他洗的,要不是叶子煜说他炒菜不好吃,小平回来看到的就是一桌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