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韩老夫人屏退闲杂人等,屋里只她和韩老爷两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现在分了家,逸儿还小,如何能撑得起一片家业?”韩老夫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尽量平和地问道。
韩老爷躺在床上,用胳膊硬撑着起身,深呼一口气,道,“那你跟我说,香香究竟怎么了?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她柔弱不能自理,偌大的韩家,难道就差她这一口饭吗?”
韩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相伴一生的男人,心里突然生出悲凉来。自从嫁到韩家,她相夫教子,苦心经营,丈夫的生意,儿女的前程打算,事事都要她上心。
即便是现在年纪大了,丈夫瘫痪在床,她也是尽心侍候着。
临到头,五个女儿各自成家,一年半载见不到一面,大儿子对她积怨颇深,小儿子仍旧浪荡纨绔,丈夫也因为一个姨娘恨极了她。
她还真是失败呀!
韩老夫人自嘲地笑了笑,他心里没有她,她又何必担心他的身体?
“你心尖尖上的好香香,勾引你的宝贝儿子,现下被关了起来,正等着我处置呢!”
韩老爷的骂声骤然停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感觉她说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懂,怎么连起来就不知道她说的是啥了呢?
防线一旦疏漏,就会全盘溃散。
韩老夫人嘴里的扎心话一串接一串地往外蹦。
“怎么?不信我的话?”
“当时瞧见的可不止我一个,老大,银花,还有好几个奴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俩正在芙蓉帐里忘乎所以呢!”
“银花因此还跟逸儿和离了。”
“哦对了,银花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佳佳,你最疼爱的小孙女,韩家的孩子,如今也要改成别人的姓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香香,不守妇道,不甘寂寞,败坏人伦。”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香香,她也是个可怜姑娘,年纪轻轻的跟了个瘫痪不能动的老货,一腔情思无处排解......”
韩老爷总算认清了现实,他的香姨娘和他的小儿子行苟且之事!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就坐在院子里,与他们二人仅一墙之隔。
韩老爷无能狂吠,却不甘落了下风,“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毒妇,是不是你故意设的局?”
“呵呵,我设局?她也配?”韩老夫人满含鄙夷地瞥了一眼韩老爷的裤裆,“如今韩家都是我儿子的,你不过是个仰我鼻息的残废罢了。”
自尊心被踩在脚下碾压,韩老爷大怒,一把掐住了发妻的脖子,“你这个毒妇,毒妇!!”
韩老夫人这些时日操持家事,本就身子虚弱,今天又屡遭变故,滴水未进。现在被丈夫掐住了脖子,她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富贵显赫也好,艰难可怜也罢,她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大虎拉着银花和佳佳赶到韩家的时候,韩家的白幡还未挂好,棺材倒是有现成的,本是给韩老爷准备的,如今倒让韩老夫人捡了便宜。
韩老夫人虽不喜韩哲,可死后的棺材却要放在长子家里。
因着是在韩哲府里,银花倒是不那么担心安危,就让大虎回去了。
夜里,佳佳和婷婷一起睡,银花打地铺。同两个孩子一起睡,免得生出什么闲话来。
待发了丧,入了土,韩哲亲自将她们母女二人送了回去。
临别前,韩哲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银花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们俩中间,隔了太多。
各自安好,已然不易。
一进腊月,老天就结结实实下了一场大雪。
百姓们都早早地起床,尽管雪还在下着,但大家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兴奋劲,拿起铲子扫帚,忙活个不停。
刚清扫出来的道路又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大家不仅不觉得沮丧,反而十分欣喜期待。
下吧下吧,雪下的越大,来年的庄稼长势越好。
瑞雪兆丰年。
雪停之后,眼瞅着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村里挨家挨户都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准备工作。
乔大山和族中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杀猪。
左娇娇原本同宋纭和冯小丽约好了一块去镇上买些过年用的东西,没成想俩人双双被诊出来怀孕,可把李氏和乔天玉高兴坏了,尤其是宋纭,这可是老三家的头一胎。
于是,被放了鸽子依然很开心的左娇娇,只好找上了二姐左银花。
二人一大早便拾掇好,沿着东边的小路往镇上去。
自从没有了李大旺的牛车,往镇上去的牛车就只剩阴庄的那辆了。只是那辆牛车路过左家庄时,最早也要巳时正(上午十点)了,有这个时间他们都走到镇上了。
去镇上赶集的人很多,有卖东西的有买东西的。左娇娇本来想背些绣品去卖的,结果两个妯娌都怀了孕,她干脆两家各送了一些。
田野上是一望无际的苍茫白雪,直与天边相连,景象着实有几分壮阔,只是看久了容易眩晕,大家都尽量低头看自己脚下。
雪地并不好走,即便有人踩过的迹象,但还是滑的厉害。
左娇娇还好,左银花就有点遭不住了,她养尊处优惯了,一下走这么滑的雪路,没一会儿就摔了两次。
所幸摔到旁边也是厚实的雪堆,并没什么大碍。
一旁的媒婆——山豹娘,很有经验地掏出一根直溜溜的小棍,递给了银花,“给,这是我带的棍子,你拿着用吧!”
左银花人好模样俊,现在和离回家,不知多少光棍汉上赶着给佳佳当后爹呢!
左银花白着一张脸接过了棍子,拿着往雪地里戳了戳,十分趁手,但总归有些难为情,“婶子,我怎好拿你的拐杖......”
山豹娘直接摆了摆手,“一根破棍子而已,路边树上多的是,这根就送你了。”
“那谢谢婶子了。”
“气什么,你这孩子。”
山豹娘没着急提相亲的事情,毕竟人家刚和离,还死了前婆婆,正是看破红尘的时候。得再等一等,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了,过不下去了,她再去说亲,到时候就事半功倍了。
切勿操之过急。
山豹娘脚程快,没一会儿就走远了。
左娇娇瞧着山豹娘的背影,忍不住问了一嘴,“姐,你还记得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