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将家分完了。
夜里,大家在李氏那吃完最后一顿晚饭。
乔天玉将院子里树下埋的酒挖出来,同三个儿子痛快喝了一番,这酒是他爹为他娶妻盖房子时埋在下面的,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时光荏苒,他同爹一样,为每个孩子绸缪将来,为他们盖房娶妻,看着如今热闹的一大家子,再回想来时的路,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乔天玉仰头望月,轻轻吟着父亲教他的诗。
“更无柳絮因风起,唯有葵花向阳倾。”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众人震惊不已,在大家的印象里,乔天玉是一位钟情于编箩筐和耕地的木讷的庄稼人。而且,在他们这个小村庄,大家的水平仅限于基础的识一些简单常用的字,甚至还有不少人认识的字都是错的,将“李”念成“耳东陈”的比比皆是。
谁能想到,在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里,竟有人能吟诗。他们村就算有人会吟诗,那也得是里正家或者乔永塘家的人才正常。
乔小平最是震惊,她学一个成语都要卖弄好多天,爷爷会这么多诗却从不曾显摆半分,一对比,忍不住为曾经的自己面红耳赤。
乔三山转头看向李氏,道,“娘?”
娘应该知道吧?
李氏摇摇头,她真的毫不知情,她只知道乔家早些年显赫过,如今虽然落魄了,可代代口口相传,族内子弟们多多少少都认得一些字。至于乔天玉为何知晓这么多,她就不得而知了。
没一会儿,乔天玉就醉的不省人事,被儿子们抬回了床上。
众人吃完饭收拾齐整后,就各回各家,从明日起,他们就分灶吃饭了。
“娘,爷爷这么厉害呢!”乔小平惊叹道。
左娇娇点点头,不放过每一个教育孩子的机会,“是呀,你爷爷这是深藏不露。你以后也要像爷爷学习,知道吗?”
小平小脸一红,抿着嘴,点点头,“我以后再也不胡乱显摆了。”
左娇娇将水烧好,道,“快去洗漱一番睡觉吧!”
“好。”
待二人进了耳房,左娇娇走到院子里,“大山,先别挑水了,过来,我同你商量点事。”
乔大山早有预料,道,“是送小平上学的事情吗?”
左娇娇点点头,目光坚定。
乔大山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放下木桶坐到了树下的凳子上,“坐下说吧!”
左娇娇瞧他的神色,担心他不同意,这事如果没有乔大山的支持,很难成功。
她坐下后,便急着想劝说一番。谁料,乔大山先一步开了口,“小平若是上学的话,我就不能送货了。咱们每年人头税就要交二十二两,一年花销就按八两银子算,这就三十两了。还有小平上学的钱,我之前帮二成家的儿子打听来着,启蒙的话,束修每年要二两银子,笔墨纸砚吃住,十两银子兜底。每年四十两银子,光送货肯定是不行的,况且,家里三十亩的地,你自己怎么忙的过来?”
左娇娇一时有些语塞。
大山说得没错,之前在爹娘的帮衬下,家里衣食住行都不用他们操心,她尚且能攒下来些银钱。可往后,地里的活计再没人帮他们做了,大山送货的话,她就要去做活,她做活就赚不了绣房的钱。这样想的话,她和大山只有一人能继续做活了。
她原本还想着手里这么多钱,他们没准能去镇上买个房子。如今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小平终归是个女孩,你真指望她当官不成?咱家又没什么能力,孩子即便是考上了,没有银钱人脉为她疏通,指不定被分到哪个偏远地方当九品芝麻官,当地的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她一个女子,若是碰上那些混不吝的地头蛇,该多危险啊!”
“大周朝多少人考到老死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她一个女子希望又能有多大?供她上学的钱,不如当作她的嫁妆,以后到了夫家,也好傍身。以后嫁的离咱们近一些,下午他们敢欺负小平,天不黑我巴掌就能扇到他们脸上。虽护不了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可也能保她前半辈子无忧了。你说呢?”
左娇娇沉默不语,她可耻的心动了。
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乘风破浪,他们更愿自己这一辈将该吃的苦吃完,让孩子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我不要嫁妆,我要上学。”乔小平从屋里走了出来,语气笃定,“爹,娘,让我试试吧!”
乔大山继续劝道,“小平,你还小,每年十两银子拿去读书,不如攒作你的嫁妆。再不济,去学门手艺也好呀,裁缝呀,绣娘呀,都行。”
乔大山并不是舍不得钱,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读书这事性价比不高。
乔小平鼓着腮帮,满脸倔强,“我不,我就要上学。”
左娇娇好声安慰道,“好好好,娘知道了,回去睡吧!”
待将小平哄回了屋,左娇娇低声道,“这样吧,想个折中的法子,先让她上一年,反正大虎也要将慧姐儿送去启蒙,两个孩子一起去,权当做个伴了,日后也不至于因为不识字被骗。你说呢?”
乔大山问道,“那我还继续送货?”
“嗯嗯,你先干着吧!反正最近地里也没什么事,明日咱们带俩孩子往镇上走一趟,问问学堂的情况。”
“行。”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
乔大山一家四口坐上了往镇里的牛车,小平知道这趟是去给她看学院的,心里激动的不行,又不敢表现出来,怕惹了爹娘多想,再将这事搅黄了。
左大虎早在茶棚那等着了,他没同李晓燕说慧姐儿上学的事,省得横生枝节。
“姐,姐夫。”左大虎上前招呼道,“慧姐儿,来,路上累不累?爹抱着你走吧?”
慧姐儿往左娇娇身后躲了躲,轻声回道,“不累的,谢谢爹。”
瞧着同自己愈发气的女儿,左大虎是打定主意要将慧姐儿接到镇里来上学了,一家子住在一起,慢慢培养感情。
“你打听的怎么样了?”左娇娇一手牵一个孩子,道,“边走边说。”
左大虎连忙跟上他们的脚步,“书塾的秋招后日开始授课,咱们尽量今日定下。我去打听过了,那书塾原本是没有女子报名的,可钱老爷的女儿想凑热闹,钱老爷大手一挥捐了不少书。书塾这才特地设了女子班。”
“女子班?”左娇娇疑惑道,“现在有多少女孩报名了?”
“我问了,还不少呢!有九人,加上慧姐儿和小平就是十一人。每年束修是一两五钱银子,原本是需要自己买书的,一两银子一本,可钱老爷捐的书里许多都是启蒙的课本,书塾也用不了那么多,便想着半价卖给学子。”
乔大山闻言,惊喜道,“那咱们还怪幸运的。”
“可不是嘛!”左大虎继续道,“对了,书塾里没有女学生的住处。”
“就算有,我们也不敢让小平住呀!”乔大山道。
“我看好了一处一进的小院,离我上工的账房不远。六十两银子,一口价,里面的家具什么的全带,买完就能搬进去,到时候让小平住我这吧!”
“行。”左娇娇点头同意。
慧姐儿很高兴,开心的鼓着掌,“太好了,小平,这次你可以住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