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随手一道剑气逼退李剑,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想曹邛死后,这么多年来天底下竟出不了第二个值得自己拔剑的剑。
这时,城墙上传来一声低沉质问:“谁道中原无剑?中原剑李显前来问礼。”
李剑听到这声音,大喜道:“爹来了!”
来人正是李显。只见他一身青色长衫,鱼凫古剑背在身后,看了眼儿子,点了点头。适才赶来此城的路上,听到儿子以剑身份问剑卓不凡,李显心中满是欢喜。
作为梁国硕果仅存的剑道大宗师,李显一生只有先帝冯靖安这一个记名弟子,本想悉心传授儿子剑法,但这位独子却选择投身军伍,更是一步步坐到了梁国异姓王的高位。之所以不愿效忠朝廷,而选择做一只闲云野鹤,全因李显远比儿子看的更加透彻,战事焦灼,天下打乱,官位越高,越是身不由己。
卓不凡看着眼前那个略显老迈的剑,猜出来人身份,笑道:“原来是李前辈,久仰久仰。”
李显却置之不理,反倒是走到儿子身边,关切问道:“可曾受伤?”
李剑摇了摇头:“约莫是卓剑神觉得孩儿不够资格,并未使出全力,孩儿未曾受伤。”
李显点头道:“没受伤就好,但你敢踏出这一步,爹很欣慰,也不辱没你莫伯伯将蚕丛赠予你。这一阵你先退下,且看爹如何应对。”
李剑沉声道:“卓剑神剑法高绝,爹爹万事小心。”
李显踏前一步,看向卓不凡,朗声道:“老朽昔年曾与上任剑神曹邛有过一次讨教,如今倒要看看,你这位新任剑神,究竟有没有资格!”说着气运全身,手中鱼凫古剑熠熠生辉,生出犹胜从前的三尺剑芒来。
卓不凡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喜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剑芒么,果然有些门道。”
李显自与曹邛一战之后,潜心闭关修炼剑术,如今剑术已然大成,虽年迈,却是老而弥坚,率先出招,古剑裹挟剑芒,朝着卓不凡刺去。
鱼凫本就是神兵,锋利无比,有了剑芒加持,更是无坚不摧,以卓不凡只能,亦是不敢硬接,只能暂避锋芒,向后退去。同时随手挥出一道剑气,却被李显剑芒轻松破开。
卓不凡第一次露出凝重神色,死死盯着李显手中长剑,叹道:“早就听闻李前辈大名,不想今日得见,方知卓某先前太过小觑天下英雄了。”说着缓缓抽出那柄一直未曾出鞘的宝剑,笑道:“前辈剑术高明,晚辈今日斗胆,便以剑术讨教。”
作为当世用剑第一人,卓不凡与曹邛一般,剑术剑道均得大成,更是得曹邛馈赠,领悟御剑飞剑两名神通,可以说,如今的卓不凡,比起当年庆阳城中一人独战一城的曹邛,也不过一线之隔,而这点微乎其微的差距,并非剑道本身,而是敢与天下为敌的霸气。
两位剑道大宗师就这么在城外摆开架势,无论城内城外,梁军楚军全都不敢有所动作,目不转睛盯着二人,生怕这二人一怒之下,殃及池鱼。
司空厉高坐在马上,看着场中气势仍在不断攀升的二人,眼神炽热。他本就是纯粹武夫,走得更是最为坚信的以战养战的路数,而修为到了司空厉这等境界之后,无论是否亲自对战,哪怕只是在一旁旁观,也是受益匪浅,感悟良多。
李显一剑在手,心无旁骛,他一生弃道求术,在剑道一途瘸腿走路,其中坚信,不足为外人道也,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这条羊肠小道上让自己开辟出一方新天地,如今剑术通神,也得大道。近些年战事不断,因担心儿子安慰,李显不得不有违本心,明里暗里参与到两国之争当中,今日终于得到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和当世剑神一对一较量一番,李显坚信,只要今日自己不死,对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卓不凡将那柄并未取名的宝剑握在手中,虽大敌当前,却一反常态闭起眼睛,用心感受剑芒奥妙。
李显见对手闭眼,也不想乘人之危,停下脚步。
突然间,卓不凡睁开双眼,笑道:“原来如此,这便是剑芒的奥秘么!”说着催动全身内力,灌注于手中长剑之上,原本暗淡无光的长剑竟和鱼凫一般,也迸发出耀眼光芒。
李显瞪大双眼。昔年前往剑神山挑战曹邛,后者一眼便看穿了自己苦修二十年才悟出的剑芒神通,如今卓不凡也是如此,几乎刹那之间领悟了剑芒奥妙。
自李显剑芒神通问世之后,江湖上也有不少好事者想要效仿这等出彩手段,纷纷在剑身洒满磷粉,修为高者,以内力催动,点燃磷粉,好似与剑芒如出一辙,而修为更低者,则以火石点燃。只不过这类投机取巧的方法并不长久,一旦剑身磷粉燃尽,剑芒便消失不见。
与这群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不同,李显的剑芒是实打实的以无上内力催动,威力巨大,削铁如泥,但真气损耗也极大。
卓不凡微微一笑,剑芒裹挟的长剑在手,只觉无往不利,朝着李显飞奔而去,二人斗在一起,转瞬之间便各出不下百剑,一白一青两道人影不断穿梭,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卓不凡有意挫败李显,故而仅以剑术对敌,可面对剑术集大成者的李显,仍是有些吃力,好在卓不凡气机绵长,内力深不可测,且入了天人境后,可与天地同力,内力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虽以剑术应对,却仍占据着上风。
这一战,不仅仅是剑术的比拼,更是内力的较量,李显境界稍逊一筹,内力不似卓不凡那般磅礴,逐渐落入下风。
卓不凡见状,微微一笑,他不愿以境界欺人,忽地将手中长剑高高抛起,以气驭剑,仍可使出三尺来长的锐利剑芒。
后方的司空厉见到这一幕,也不仅赞叹卓不凡内力之深厚,对着一旁的百里劲说道:“此战胜负已分,李显要败了。”
场中的李显有苦难言,剑芒本就极耗内力,卓不凡此刻更是以气驭剑,单论这份内力,自己望尘莫及,且对手剑术高明,变幻莫测,与自己旗鼓相当,渐渐体力不支,只觉丹田一阵刺痛,剑芒也随之消散。
卓不凡得势不饶人,首次偷师剑芒神通,威力倍增,这一仗酣畅淋漓,剑影绰绰,将李显笼罩其中,趁着对手换气之际,一剑刺伤李显右臂,鱼凫剑脱手,李显也算彻底败了。
后者吐一纳九,平稳气息,默默拾起地上的鱼凫剑,赞叹道:“阁下剑术高明,老朽自愧不如。”
卓不凡持剑在前,笑道:“说来惭愧,晚辈偷师前辈剑芒秘术,这一战受益良多,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
李显执剑回礼:“谈不上偷师不偷师的,若是没本事,就算老朽亲自指导,也学不来这一手玄妙。老朽也就这点拿得出手的本事,既然后继有人,剑芒之术也得以传承,倒是阁下,不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领悟剑芒奥妙,更是举一反三,以气驭剑,剑芒却不见衰竭,这等修为,无愧'剑神'二字!”
卓不凡沉声道:“前辈大义,卓某人佩服。”
事已至此,李显主动认输,陪着李剑默默回到城内。
场中的卓不凡接连挫败三位高手,战意高昂,站在两军当中,傲然道:“还有谁来与在下一战!”
说着看向城内,戟指道:“杨公公,你三入大器榜,更是梁国大内第一高手,你来?”
杨修站在城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虽是梁国大内第一高手,可受制于身体残缺,武道之路远比常人更加艰辛,如今与李显尚有不如,更别说是几能和凌霄云并列天下第一的卓不凡了。
见杨修躲在人群中不敢吱声,卓不凡转头看向司空厉,傲然道:“你是大楚军神,更是与卓某并称四大宗师的楚国武道第一人,你来与我打!”
还未等司空厉开口,一旁的副将便怒道:“放肆,胆敢对军神无...”
只可惜那个“礼”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卓不凡一道剑气搅烂口舌,头颅爆裂而亡,坠下马来。
司空厉护体罡气随之破体而出,将那些瘆人血肉阻挡在外,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本将不是你的对手,就不去自取其辱了。况且如今大敌当前,也容不得本将分心,卓剑神若是不嫌弃,不妨等天下大定之后,本将再与你一战。”
卓不凡冷笑一声,啐道:“婆婆妈妈,忒不爽利。”
虽说刚刚卓不凡猛然出手,当着四十万楚军的面将一员副将格杀,可楚军之中无人敢出声呵斥。原本以司空厉之能,拦下卓不凡这一剑并非难事,可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大楚军神却冷眼旁观,任由卓不凡当着自己的面擅杀部下,就是担心如今战意高昂的剑神一怒之下与自己为难,如今战事焦灼,难免会节外生枝。
一旁的百里劲压低嗓音,皱眉道:“这位剑神怎的敌我不分?”
司空厉笑着解释道:“对于这位剑神而言,无论大楚还是梁国,均算不上敌友。算上因祸得福,身负二等境界修为的李剑的话,短短半个时辰内,卓不凡已接连挫败三位高手,如今战意正浓,便是本将,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只不过这一仗卓不凡成了一个最大变数,如今就看楚梁之中有谁能率先破局了。”
卓不凡就这么傲立在八十万大军眼前,直到这一刻,卓不凡才真正体会到当年曹邛的心境,举世皆敌,方为无敌!这时的卓不凡坚信,即便大器榜上众人联手,自己也可一剑破之!
李剑父子二人回到城楼之后,看着面色阴沉的杨修,问道:“杨公公,当真就没有办法对付这卓不凡了么?”
杨修冷声道:“庆王殿下恕罪,咱家修为不济,并非这位剑神的对手,非是咱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城中拿得出手的高手,无非庆王殿下父子二人、咱家、拳法宗师齐方和齐云山萧伯年师徒二人,就算我几人联手,恐怕也并非乘大势而来的卓不凡对手。况且楚国阵中仍有未曾出手的司空厉、百里劲二人,加上一个躲在暗处的刘怀亮,庆王殿下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李剑叹道:“本王从军多年,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之前从未将这类江湖武夫放在眼里,任你修为再高,可人力犹有尽时,武道宗师又如何?大可轮番消耗其内力,百人不够便千人,千人不够便万人,只要真气耗尽,迟早会惨死于马蹄之下,可面对这样一位可与天地同力的天人境高手,本王也深感无力。”
杨修安慰道:“庆王殿下也不必怨天尤人,原本楚国大军几已攻占了外城,气势上稍占上风,突然冒出个卓不凡搅局,如今楚军自行撤退,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以卓不凡的地位,自然不会自降身份,主动与我等为难,而我大梁作为守城一方,原本就占尽天时地利,城外四十万楚军,如何补给成了头等大事,毕竟不是道教辟谷真人,总要吃喝拉撒,时间拖得越久,楚军越禁不起消耗。庆王殿下不妨静观其变。”
城外的卓不凡等了许久,仍无一人敢出来应战,不由有些兴致索然,他本无意掺和到这等国战之中,可如今战意高昂,却没了对手,一腔怒气无处发泄。
正当此时,卓不凡感受到几股气机从南方飞掠而来,眼中精光一闪:“总算来了几个像样的!”
司空厉、李显、杨修等人也后知后觉,感受到那几股气机之后,纷纷转头看向南方。
几道人影飞掠而来,依次落在城头之上。
“齐云山孙聚贤携众弟子前来问礼剑神!”
“云音寺静心请战!”
“金刀门刘兴旺斗胆求教!”
“南疆刀林妙手,请赐教!”
.....
这时,梵音四起,一道金光破开乌云,直射在城墙之上,柳公仰周身泛起金光,从天而降,落在城外,盘膝而坐。
柳公仰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谁道中原无人,中原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