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别闭上眼,看看我。”
“只要你醒来,我还给你讲小狗和小兔子的故事好不好,你不要睡,活下来,别闭眼。”
以爱为线,又以恨为尖刺,那条荆棘,将他从黑暗中拉回,哪怕血肉模糊。
“我爱你。”
“我恨你。”
“我恨你让我爱你爱得这么痛苦。”
“我恨你想要留下我一人,恨你不愿带我一起走。”
他沉沦在醒不来的梦里,爱上了噩梦。
傅寒川微微仰头,听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哀鸣。
听着那快将他撕碎的痛呼。
一遍遍在心底发出,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哀鸣。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身旁停止。
连排式座椅上多出了另一人的重量。
“傅寒川。”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傅寒川没听见。
“言喻怎么样了?”顾风尧又问了一遍。
傅寒川还是没反应过来。
顾风尧皱着眉,一阵无言。
“刚刚脱离危险,还没醒,医生说要观察一晚上才能转出来。”
傅寒川刚一出口,原本还在打量病房标语的顾风尧立刻转头看他。
原因无他。
只是男人此时的声音太过沙哑,微弱的声音像是从破败的音箱中发出,只听一下,就忍不住心颤。
鲜少见到这样的傅寒川。
一次两次还都是因为温言喻。
“傅寒川。”
顾风尧唤了声男人的名字,语调平缓又无奈:“那些事和温言喻无关,他不是你叔叔,也不是你父亲,人和人是不同的,别再把那些人的罪延续到他的身上了,你这样不只是在折磨温言喻,你更是在折磨你自己,放过彼此吧。”
一阵无言中。
顾风尧再次开口:“你爱他吗?”
“傅寒川,你爱他吗?”
傅寒川没吭声。
顾风尧无声叹息,又追击:“如果你不爱他,如果你不想他爱你,你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
“如果你做不到爱他,大可以找人贴身保护他,大可以给他挑几个靠谱的人,为什么要天天把他带在身边呢,他说喜欢你,你说他恶心,你要他远离你,你又要他不能离开你,把他没名没分的带在身边。”
“傅寒川。”顾风尧深吸了口气,“如果你是想说找不到人照顾他,因为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你大可以把他交给我们。”
“我们几个家里是比不上你,但我手上的医疗资源绝不会比你差,我能照顾好他。”
“你到底是不想放手,还是放不了手。”
傅寒川耷拉着脑袋,半晌才回:“我不能爱他。”
我没资格爱他。
顾风尧皱眉,正要开口。
傅寒川低垂着头,眼底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他应该与更好的人在一起,他不该和我搅在一起,他值得更好的人来爱。”
“你们说得对,我无法照顾好身边的人,我连一只小兔子都养不活的人,怎么去养好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贪心,不该贪心的妄图把他留在身边……”
也许和那些人说的一样,和我搅和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灾星。
疯子。
能有什么好事呢。
可我却曾想将他拉到深渊,与我共沉沦。
“我对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对他干了很多错事。”傅寒川断断续续说着,缓慢又沉重,没有顾及顾风尧怎么看,或是听了多少,自说自话似的絮叨。
“我没有资格爱他,没有资格拥有他的那份爱,没有资格陪伴在他身侧。”
“可我做不到放手,太多人想要伤害他了,甚至是我。”傅寒川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那条染血的毛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放不下他。”
“我该去死的,我该向他赎罪的,可我放不下他一人,我总是想着,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他又被人伤害了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样很病态,可我没办法放心,我害怕,我不敢承认。”
“我想就这样拖一辈子算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吧,也许……说不定,我有一天就有勇气了。”
一句句说出,罪责被一句句叠加。
傅寒川彻底弯下了腰,哽咽的语调带着痛苦的颤音:“直到我看见他躺在那,躺在血里,几乎快没有声息,他甚至没有喊一句痛,连句话也几乎要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他说自己好冷,他说自己想回家。”
“他们在给他做检查,他一直在找我,一直看着我,他痛的一直在抖,但他一句痛也没有喊,他就那样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傅寒川哽咽了声:“就像最后一眼。”
“医生看他醒着,就在他耳边一直问他问题,他一句也没有回答,就拉着我的手,一遍遍,一遍遍让我带他回家。”
傅寒川闭着眼,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声音沙哑到几乎已经成了哭腔:“医生给他上了止疼药,他还在抖个不停,那么痛的,他那么怕痛的人,他早就该撑不住了,早就痛到已经没了什么意识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胆小呢。”
“我承认自己是爱他不就好了吗。”
“他那么爱我的,我知道的,他只是想要我爱他,他什么错也没有,他就是个一根筋,如果不说爱,他就永远看不出来爱,我知道。”
“所以我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疯狂索取,我想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我为什么要这么胆小呢,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家里,直到死前都没听到我说爱他,他会多痛苦。”
“他什么错也没有。”
“只是我太胆小,是我太卑劣了。”
“胆小的不敢承认我爱他,卑劣的想把他留在我身边。”
傅寒川彻底低下了头,任由泪水红了眼眶,声音很轻,像是梦中呓语:“我早就不在那场噩梦里了。”
“可我把他当成了噩梦。”
爱上了噩梦。
窗外雨点混着雪花不断溅落,将傅寒川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彻底淹没。
“我错得好离谱。”
作茧自缚的痛苦。
是他活该。
他认了。
长久的沉默后。
顾风尧叹息了声:“那就去弥补他,你们还有时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傅寒川没有答话。
————
医院后门。
一身墨色大衣男人缓缓走向大门。
周围人像看不见他似的,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君常墨在后门前停下,抬手的那刻,一道无形屏障将他与医院隔绝开来。
君常墨勾唇浅笑,脚下那团黑影顺着墙体缝隙点点钻入医院,直至完全进入的刹那。
那层能量汇聚而成的墙壁瞬间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