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水,既是京都西南的门户,也是京都用水的源头。
粮食、盐铁、木材、绸缎等等京都必需的物资,都是通过它来运至京都,是京都至关重要的生命之河。
由于两任皇帝对长生的痴迷,一条从京师直通中南山的大路便被提了出来,逢山开路还好办,可遇水搭桥却非常困难,尤其是像洹水这样水流湍急,河面宽阔的大河。
即便以南齐国的超强国力,洹水桥也用了十多年才搭建完成。
这座三丈宽,百丈长的多孔桥,好似一条长虹,架在宽阔的洹水之上,承担着沟通京都与中南地区的重要作用。
因此常年有三百凤翔卫军士驻守在大桥两侧的坞堡之内。
今日当值的是凤翔卫伯长牛百岁。
京师御林军之中地位最低的便是凤翔卫。龙鳞、虎啸负责两宫宿卫,是大内亲军,那是皇帝皇后的亲儿子。
玄武卫负责京都九门城防,那是亲孙子。
只有凤翔卫,打着凤凰的名号,干着野鸡的活儿。
不是给皇亲国戚站岗,就是在东西坊市里负责治安,抓抓小偷和不法商贩,油水虽然有一点儿,可名声却臭了。
京都百姓有句顺口溜,“给我五百凤翔卫,踏破贺兰西京碎。”
就是盛赞凤翔卫欺辱百姓的“超强战力”。
可牛百岁这样的基层伯长心里苦哇。
油水不多,还得孝敬上面的校尉,每个月的饷银都不够养自己那匹黄骠马的,更别说三节两寿,打点上官,同僚之间婚丧嫁娶交际往来,还有争风吃醋,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皮的几个相好。
自己的钱袋子日渐干瘪,可这几个娘们儿却越吃越胖。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外面还勾搭着别的冤大头。”
“等哪天老子抓到把柄,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都他娘的给我吐出来……”
牛百岁坐在小马扎上,挥汗如雨,一边涮着热腾腾的火锅,一边转着龌龊的念头。
“伯长!!牛哥!!”
伍长老崔慌慌张张闯进坞堡的二层小屋,打断了牛百岁的臆想。
“牛哥,你快上去看看!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慌特么什么!!”
“前几天刚过去两拨龙鳞和虎啸去中南山接人,按日子推算,也该回来了。”
“除了这个,还有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京师门口闹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牛百岁最恨自己在吃东西的时候被打扰,在伍长一再哀求之下,才骂骂咧咧地,挪动着一身懒骨头,向坞堡顶层爬去。
当他甩着大屁股,气喘吁吁地爬上石阶,接过老崔递过来的千里镜,倚着墙头箭垛向远方看去。
官道向中南山中延伸,最终升上一个斜坡,隐没在山林之中。
可现在可以看到,有五名黑衣骑士,正沿着蜿蜒的官道,向京都方向疾驰。
另有数十骑在官道尽头的树林边逡巡,似乎正在整装待发,下一刻便会呼啸而来。
牛百岁犹如破旧风箱似的呼吸屏住了。
胖得睁不开的细缝眼,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指给扒开,死死地盯着远方的烟尘,长长的涎水从抽搐的嘴角淌了下来。
“这个衣饰,这个骑马姿势……西凉铁骑!是踏马西凉胡人!!快!快点烽火!!”
牛百岁犹如中了箭的胖兔子,红着眼睛在坞堡的顶层,上蹿下跳,激动得胡言乱语。
伍长四十多岁,经验丰富,制止了要去点火的士卒。
“牛哥,您先别急,”
“别说西凉国远隔万里,中间还隔着边镇,博望军镇守平凉州,那帮狼兵可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让这些西北胡族进到这里来?”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打到这里了,也不能就这么点人吧?”
“您看呢,前面跑的,才五个。”
“再神勇无敌,也不敢用一个五人小队就冲锋吧?”
“哎?您看,那是什么!!”
“咦??”
牛百岁毕竟是行伍之人,听闻有变化,连忙趴上箭垛,再次拉开单筒千里镜,向远方望去。
只见官道之上,不知何时凭空出现十余名灰色身影。三三俩俩地,当道而立,一个个渊渟岳峙,气势不凡。
远方疾驰而来的五名黑衣骑士,速度丝毫不减,向灰衣人冲击而来。
牛百岁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屏住呼吸。
可他预料的人马相撞、四分五裂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就在冲入人群的瞬间,疾速的奔马突然停了下来。
由极速到静止,竟然全无过渡,
这下超越常理的极致变换,差点让牛百岁一口气没喘上来,一颗心跳得荒腔走板,瞬间没了准谱儿。
不只是牛百岁,那五名骑士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灰衣人。
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脚下踢踏,似乎仍没从风驰电掣中回过神来。
挡在马前的灰衣蒙面人,身材极为高大,比骏马还高出一头,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随意地挡在胸前。
五匹骏马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不,应该是陷入了无形的沼泽,不但不能前进,甚至不能移动,无边的暗流将人和马包裹在内,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苍蝇,瞪大了无辜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不速之。
“五太保!你们少帅兴师动众,就让我们拦住这几个胡人?”
“说好的圣女呢??”
一名气宇轩昂的蒙面人,朝着站在最右侧一名瘦小的灰衣人质问道,言语中极度不满。
五太保秋声缚额头上的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是负责整个狼兵讯息传递的斥候营统领,见此情形,立刻便知道出了大问题。
抬手一挥,一道传讯符箓激射而出,头上盘旋的飞鹰,兜了个圈子,向南飞去。
另一个身材高挑的蒙面人笑道:
“好一个虚虚实实,二龙抢珠之计。”
他冲着秋声缚调侃道:
“你们少帅失算了!!”
说罢转头朝南边遥望,
“想不到,这次的行动,最终的希望居然落在了,不听指挥,一意孤行,你我这种名门正派,最为唾弃的魔门教派身上。”
蒙面人扯下面巾,露出孟亚子英俊的面庞,
“此时再赶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大悲禅师,这下你还反对黄天道参与计划吗??”
拦住奔马的高大蒙面人,撑在胸前的手掌斜斜一立,口尊佛号,
“阿弥陀佛!”
“佛与魔,譬如光与影,势不两立,不能共存,此乃天道。”
声音沉厚凝重,如铜钟般悦耳。
与此同时,蒲扇大的手掌虚握成拳,罩在人马之外的无形泥沼,忽然向内紧收,
“嘭嘭嘭……”
犹如被巨力挤压,人与马顷刻间化为肉糜,腥臭的污血顿时将官道染得一片血红。
“以善劝善,以杀止杀。”
“亦是天道!”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