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许北安咳出两团黑色的浓痰,徐徐醒来。

    百年侯府只剩下一副烧焦的炭壳。

    “母亲,母亲!”

    许北安连忙将身旁的许夫人扶起来。

    “咳咳,我这是到了阎王殿么吗?”许夫人目光呆滞,不知是吓着了,还是伤着了。

    “这不是阎王殿,这是镇远侯府,咱们家啊,我活着,您也还活着。”许北安道,“有人救了咱们。”

    “北安哥。”

    府门被推开条小缝,沈玥跑进来,身上还穿着那件里衣,头发披散着,脸上一道血痕,十分狼狈。

    “你没事,太好了。”

    劫后余生,沈玥喜极而泣,忍不住扑进许北安怀里。

    许北安挣扎着起身,突然,一队皇城兵从外闯了进来,带头的是京兆府尹康维。

    康维环视一圈,“许世子,这好端端的侯府怎的烧成这样。”

    许北安冷着脸道,“只是小毛贼而已,多谢康大人关心,本世子自会处理。”

    说罢,他不同声色的往边上走了几步,试图挡住黎婉的尸身。

    “世子既如此说,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康维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黎婉的尸身,“不过侯府失火,这是一定要禀告皇上的。”

    “这乃是皇城军职责所在,理应如此。”许北安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康维离开。

    盯着康维的背影,许北安面色阴沉。

    来者不善,他镇远侯府火离京兆府尹不远,没道理火烧了一个多时辰,他皇城军才来。

    “北安哥,有什么不对么?”沈玥挽着他,问道。

    许北安摇头,“我得进宫一趟。”

    ……

    皇宫,勤政殿。

    “皇上,这是今日一早西郊大营传来的军报,报上说西疆又有异动,想请皇上批准,调两万军前往西疆增援。”

    “文相莫要被骗了,这只怕又是黎家的手段,如今天下太平,黎家恩宠不复从前,多次借着西疆一事刷存在感,无外乎邀宠二字。”

    “张大人,黎崇刚和黎正父子二人均已阵亡,黎家除黎婉外再无一人,还有何宠可邀。”

    “就剩黎婉一人又怎样,文相别忘了,她也是上过战场的,将来她随便从宗族中挑出一位过继在膝下,便仍可延续将府荣耀。”

    文相怔了下,眼中黯淡,“张大人难道不知,黎婉已经死了。”

    ……

    “真死了?!不是装的?”

    梁帝静静注释着众臣子的反应。

    他们之中,有人惊讶不止,有人淡然,有人惋惜不止。

    “文相,确定?”张有为迟疑了下道,“在下记得,她与世子成婚时,皇上特赐了郡主的封号给她,按照礼制,郡主的丧仪应由礼部操办,可在下似乎没听说礼部最近有在操办谁家的丧事。”

    文相望天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谁家好人没事装死玩啊,不再理他。

    “昨夜世子已经来回禀过朕了,郡主是为了救人不慎跌落山崖的,丧事按照郡主生前的遗愿,一切从简。”梁帝说道,“张卿,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张有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张有为身居中书令督察御史,三月前便是他主张黎崇刚和黎正父子二人贪功冒进。

    “黎家,是老祖宗亲封的护国将军,执掌黎家军百年,忠于历任皇帝从而有过二心,镇守西疆从未打过败仗,虽然三万先锋军损失惨重,但却带走了对方五万精锐,若是没有黎家,你们能这般安稳的站在这享受这天下安康?”

    金殿之内,众人噤若寒蝉。

    “罢了。”

    良久之后,梁帝才扶着龙椅缓缓坐下,神色落寞。

    “传朕旨意,赐封黎婉为昭仁公主,赐葬永陵。”

    “皇上,请三思……”

    “朕累了,下朝吧。”

    出了金銮殿大门,梁帝忽然驻足,回眸望了眼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福来,你说朕错了么?”

    “皇上是天子,当然没错。”小太监福来又往下弓了弓腰,扶住梁帝,“皇上,瞧着这天又要下雨了,当心淋着。”

    金殿内,众人徐徐散去。

    文相意味深长的望了眼正大光明牌匾,神色感伤,最后匆匆离去。

    他与黎崇刚是同窗,少时曾同在白云书院读书。

    “等我长大,我要随父兄上战场,杀穿西疆,收复武都十六城。”

    “好啊,你去参军,我去科考,进督粮道给你做后勤,押运粮草。”

    “砰!”

    马车急停,发出撞击的声音,文相的思绪被拉回,不怒自威道,“出什么事了?”

    “丞相大人,前面堵住了,似乎是在争吵。”

    “争吵?”文相下车,前面堵的水泄不通,一眼看不到尽头。

    “大人,要不换条路?”

    文相看了眼身后,身后也被堵的死死的。

    “罢了,往前走走吧。”

    文相往前没走一会,就看见不远处,几十个武士打扮的人手挽手围成一道人墙,挡住过往人群。

    “许北安,有种你出来。”

    熟悉的声音,文相朝人群中心看去,一个身着墨色绸袍身高八尺的年轻男人,他双手交叠抱在胸前,趾高气扬,“你要是不将黎婉交出来,老子撅了你家祖坟,到时候骨灰拌屎,拉去喂狗!”。

    粗鲁,文相皱眉。

    再仔细打量,那身袍竟是丝的,上面的墨染江山的图案竟然是金丝所绣,腰带也是金的,玉坠比手掌还大,羊脂玉,色泽细腻如玉藕。

    “黎婉已经死了。”人群中,有人吼道。

    “死没死老子知道。”男人不耐烦的转身,眼尾猩红,“她是黎婉,西疆万军之中取敌军首级如探囊取物,老子不信,几十米高的山能要了她的命。”

    “许北安,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子个交代,老子平了你这镇远侯府。”

    文相瞠目,黎贺?

    不,准确的说,他现在是青莲山庄的庄主,顾鹤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