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落,孟扬就推着晏铮过来。

    他今儿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肩披白裘,衬得整个人如谪仙一般。

    偏嘴里句句是刺,戳得裴卓跳脚不已:“晏三郎?你怎么来了?我和我楚家妹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晏铮凤眸一挑:“你姓裴她姓楚,算哪门子亲戚,这声妹妹也叫得出口?”

    “你!”裴卓瞪眼片刻,忽醒过神来,“我知道了,你这是后悔和离了是吧?姓晏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要有种就躲远些,别再来纠缠她!”

    楚若颜听得心惊胆战。

    这裴小国舅怎么敢得的啊?

    虽说他在渝州也是个小霸王,但碰上晏铮这尊阎君,那也只有被碾为飞灰的份儿啊!

    正要出去劝架,便听晏铮好整以暇来了句。

    “没种又如何。”

    楚若颜:“……”

    裴卓呆住,完全没想到这众皆称赞的安宁侯会不要脸。

    就在这时,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爹爹、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呀?”

    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眉眼轮廓与晏铮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国子监学服,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又无辜地望着他……

    裴卓五雷轰顶,艰难道:“你……方才叫他什么?”

    他手指着晏铮,小男孩理所当然道:“爹爹啊!”

    爹、爹爹……

    据他所知晏三就成过一次亲,那这小娃娃的娘岂不是——

    念头刚落,就看见楚若颜从马车中钻出来。

    那小男孩看见她欢呼一声扑过去:“娘亲!”

    楚若颜连忙接住他:“小心些!”

    这表面训斥实则宠溺的口吻,直叫裴卓天都塌了,一脸哭丧道:“他、他真是你们俩的儿子?”

    楚若颜嘴角一抽,就听见晏文景奶声奶气道:“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是我爹娘的儿子呀!”

    他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悦,裴卓下意识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晏三一个瘸子也能生孩子?”

    话落就反应过来,这娃娃都这么大了,肯定不是现在生的。

    裴卓跺跺脚,脸上满是纠结:“楚……你、你反正考虑清楚,他晏三都废了双腿,以后肯定都‘站’不起来!”

    楚若颜只觉莫名,瘸子站不起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岂料身后杀意骤起,晏铮寒着张脸道:“本侯站不站得起来,也轮不到你过问!”

    眼瞅着人要暴怒了,楚若颜忙道:“裴小国舅,今日实在不赶巧,您先走吧。”

    裴卓点点头,又看了眼晏文景,边走边咕哝:“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听着甚是痛心。

    楚若颜眼看他走远,才松口气:“侯爷,您与他置什么气,京中皆知裴小国舅生在渝州,粗野肆意,您就算不看在裴皇后的份儿上,也得想想他身后的裴氏一族吧?”

    那可是一方世家,皇权更替也影响不了他们的位置!

    晏铮原还有些恼怒她替他说话,可一听这言下之意,似是在担心自己。

    于是那口气顿时就顺了:“嗯,你说得极是。”

    楚若颜:“?”

    这阎君脑子没坏吧,今日这么好说话了?

    训完大的,扭过头又来看小的:“文景,你也是,骗人也该找个有信服力的说辞,我如今才及笄一年,怎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也就那裴小国舅单纯不设防,才被你给蒙了去。”

    晏文景“哦”了一声,乖乖受教。

    晏铮忽道:“不错,他脑子蠢笨,连这都看不出来,你日后还是少与他接触。”

    楚若颜扶额,今儿这晏三怎么跟呛火药似的,处处就跟裴卓过不去了?

    她随便敷衍两句,问:“文景,饿不饿?”

    晏文景下学之前就吃过了,而且今天的饭菜还是他最喜欢的东坡肉,小肚子早吃得鼓鼓的,但还是一个劲儿点头:“饿了饿了,三婶婶,我们去吃东西吧!”

    楚若颜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便问:“侯爷有什么忌口的吗?”

    晏铮摇头,她道:“那就去吉祥酒楼吧,我记得他那儿的东坡肉堪称一绝,是文景最喜欢吃的。”

    “啊?又吃——”晏文景蹦了几个字就赶紧捂住嘴巴。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晏铮,晏铮淡定道:“我今日晌午吃的东坡肉,换一个吧。”

    “哦,那就吃古董锅吧,清淡一点。”

    吉祥酒楼。

    晏文景没吃上两口就说要去背论语,晏铮让孟扬陪他去了隔壁,淡淡道:“文景近来读书很用功。”

    “用功是好事,文景这孩子心思重,能沉下心来多念念书,对他有好处。”楚若颜说罢,又提起正事,“对了,今日曹大人过府,说宫里那位有意让昌禄伯顶罪,将贪墨一案全认下来,你知道吗?”

    晏铮目光一凝:“知道。”

    楚若颜释然,她猜的果然没错:“所以你才买通人,将他放出来造成逃亡的假象,横竖人一死,宫里就没办法全栽他头上了……”

    晏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怕吗?”

    “怕什么?”

    楚若颜抬头,看见他眼里难得有两分不安,忽然就明白过来,“侯爷是说昌禄伯?为何要怕,他贪墨军饷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至于四姑娘,侯爷不也没动她吗?”

    晏铮悬着的心彻底落地。

    他行事之前也曾想过,这般狠辣,会不会吓到她?

    可终究血仇在前,忍不住下手。

    好在她到底没有怪他……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查到底吗?”

    晏铮嗯了声:“不过顾远那边有些麻烦,此事牵扯到他的门生兵部员外郎宫贺,若是这老家伙不肯出面,只怕很难逼那人就范。”

    那人指的当然是皇帝,楚若颜沉吟道:“顾相吗?我倒有一个法子……”

    晏铮扬了扬眉,但见她微微一笑,“这样吧,此事交给我,但有个条件。”

    “你说。”

    楚若颜斟酌着言辞道:“今日曹大人那番话,若颜以为也有些道理,凡事太绝,缘分势必早尽,如今晏家的血仇一一得报,那侯爷日后,可以少沾些血吗?”

    古董锅沸腾,升起一阵白雾。

    雾后女子的眼神清明如水,晏铮不由恍了下神,点头。

    下一刻就见那双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多谢侯爷!”

    他只觉心里也像这沸锅一样,暖意盎然,忽而想到什么沉了声:“曹阳怎么去了你的府上?他是去找麻烦的?”

    这也难怪,他掌管大理寺,一般除了刑狱诉讼很少会登门。

    楚若颜赶紧将白天发生的事解释一遍。

    晏铮才舒开眉头:“原来如此。”他指尖点着桌面,“他既要成你姑父,又提点贪墨一案,礼尚往来,我也送他一份礼吧——你回去告诉他,成亲之日,务必躲开清平郡主。”

    楚若颜诧异:“清平郡主?”

    那不是皇帝寡居的表妹吗?她没有再嫁,而是在府上养了几十个面首,成日里寻欢作乐,先前姑母还让她学她呢!

    晏铮瞧她发愣的模样,唇边牵起一抹笑:“曹阳人虽板正了点,但位高权重,你以为京中就没人盯上他?”

    楚若颜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清平郡主也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