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被卓青远复印出数十余份,他让卓云武分发给各位。
传到卓云东时,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文件,一句话也不说。
“这点钱对于村里来说不算什么,对吧?书记。”
卓青远主动挑起话题,等着卓云东的态度。
“放屁,去年修祠堂,厂里已经拨了五万。现在又要修路,厂里哪来那么多钱?”卓启钢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卓青远呵呵一笑,扬扬手接着说“我这袋子里,还有一份文件。”
卓启钢刚要站起来,卓云东咳嗽一声,他像没听到一样,径直站起来身离开会议室。
“修路可以,村里没说不修路。只不过去年因为新修祠堂,要不然这事去年就该在村里提出来讨论。”
卓云东极力地替自己找补着体面。
卓青远看向田素娟,田素娟心领神会,她站起来作最后总结。
“既然书记已经表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大家有异议,可以向我反映,也可以向书记提。”
“凭什么他说建祠堂就建祠堂?他说修路就修路?”
卓启钢又从门外蹿进,手里还提着裤子,像是刚从厕所回来。
卓云东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这是村里的事,是集体的事,不是哪一个人的事。”
卓青远悠然在靠在椅子上,轻蔑地说“我们工程部马上安排对主路的测绘,希望村里也别落后。如果施工方面有困难,我们工程部可以代理。”
“这点小事,用不着你们大公司插手,村里会自行处理好。”
“那行,我们共同进步,争取在麦收之前把路修好。”
“麦收之前?”卓云东又重新问一遍。
“是的?有问题吗?”卓青远反问道。
卓云东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郑重地回道,“没有。”
接着卓云东宣布散会,大家伙一哄而散,唯恐晚走一会,就得在村委会多看一眼卓云东的臭脸。
从村委会出来,卓云武犹为激动。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卓云东被挤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十多年来,趾高气昂的卓云东,终于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有人欢喜有人愁,众人走后,卓云东一脚踢飞卓青远坐过的椅子。
卓启钢添油加醋,多嘴问一句“你就任由他这么拿捏?”
“怎么说话的?谁拿捏谁了?”
胡春艳反手抽了卓启钢一巴掌。
她是妇女主任,开会的时候却没有发言的权利。
卓云东也不服气,瞪着眼睛训斥着“你懂什么?这都是为村里考虑,做的都是好事。”
“厂里能挣多少钱?这钱也出,那钱也出,我们还干个球。”卓启钢仍是抱怨。
“爱干不干,不想干就滚蛋。”
卓云东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卓启钢却一个劲地点火药桶。
胡春艳推搡着卓启钢离开村委会。
偌大的院子,仅剩卓云东一人。
卓云武跟着卓青远回家,他边走边直呼过瘾。
以卓青远现在的实力,他若想拿捏一下卓云东,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别说挤兑卓云东,就是直接让他回家养老,只要他开口,自然会有人替他掂量着办。
不看僧面看佛面,卓云东毕竟是卓品超和卓小莲的父亲。
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妹妹。
他在抡锤之前,总得掂量掂量斤两。
“小彪很快要回来了。”卓青远边走边说。
“不是说刚被调到总公司吗?怎么又要弄到家里来了?”
“回来招人。”
卓云武拦住卓青远的去路,问道“招人?招什么人?”
“养猪厂一期工程很快就要进行设备安装,下一步就是猪苗的投放和喂养,需要大量的招工,你们得多帮他一把。”
“我还以为你让他回村呢?当年他奶奶去世,卓云东带人刨了他家坟,他俩要是斗一斗,准定有好戏看。”
“你这个当叔的,就不能盼点好。他要是就这点觉悟,干脆就待在猪圈里养猪好了。”
“我就是看不惯卓云东那趾高气昂的样,还有他那侄子,什么玩意?”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和你哥当年还不是一个样。”
卓云武被说得脸色羞红,不好意思地说“都是老黄历的事,提那些干什么?”
“修路只是开始,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只要卓云东实心实意地肯为村里做事,我不想跟他拧着干。”
“我把话摆在这,即使卓云东肯,钢子那家伙也不行。”
卓青远苦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卓云武觉得卓青远变了,不仅是名字变了,性格也变了。
他还是那个敢作敢为的小飞吗?变得一点都不硬气。
事实上,卓青远是看过冯奕娇的专题报道以后,才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已经从卓庄村走出去了,在外面的世界里,他都可以坦荡地服务社会,被社会所需要。
面对自己的父老乡亲们,又何必跟他们如此拧巴。
卓青远也不觉得自己的修为有多高。
自己也不像冯奕娇在报纸上写得那样,光辉耀眼。
他只是觉得,跟卓云东争一口气太小儿科。
这种事,十年前他就已经玩够了。
如果不是对故乡的执著,对过去的眷念,卓青远早就脱离村里的这些人,这些事。
十年的断层,让他有理由放弃这一切。
事实上,他身上的乡土气。
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