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羡慕徐玉兰姐妹,有那么好听的名字,也曾羡慕过小花姐、小香她们,虽然比不上徐玉兰、徐玉芝好听,至少是个正式的名字。
在村里,她只是有些自卑,毕竟很多伙伴的名字还不如她,比如来娣,彘儿、狗剩。
但在‘林文轩’这个名字面前,她觉得自己的名字是说不出口。
“我姓宋,”回答一句,她飞快告别,“时间不早了,林大哥,我先回去了。”
林文轩没有追问,只点头道:“好,路上小心。”
他在医馆做药童,接触过不少农村孩子,知道农村女孩的命运悲苦,很多都是贱名,他甚至见过一个女孩的名字叫,贱女。
出了医馆,大丫埋头赶路,思索着如何开口,让奶奶另外给取个名字,小草小树、小鸟小鱼都行,至少得是个正经的名字。
“诶?宋大丫!你等等!”突然,有人喊她。
完蛋,撞见认识的人了!
大丫头皮一紧,名字带来的尴尬瞬间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她假装没听见,埋着头走得飞快,两只脚恨不能飞起来。
伴随着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她的胳膊从后面被人拉住。
大丫只好停步转身,拉着她的,是一个与她年龄相当的男孩,穿着有别于村里孩子的半新长衫,只有衣摆下方有几块小的补丁。
男孩是隔壁梧桐村的,名唤袁清,据说很会读书,以后是要去考秀才的。
见是他,大丫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虽然杏花村与梧桐村的人来往很多,但李氏他们,肯定与袁清这个小孩子没什么来往。
宋天与袁清更不是一路人,也不用担心他俩有来往,只要糊弄过去,她卖草药的事就不会暴露。
大丫微微偏头,作出惊讶的模样:“袁家哥哥,这么巧?”
男孩子长身高普遍比女孩迟些,虽说袁清与大丫差不多高,实际却比她大上一岁。
袁清放开她的衣袖,拱手行了一礼:“方才情急,若有冒犯,还请宋家妹妹见谅。”
大丫被他正儿八经的礼数弄得有些无措,心道:不愧是读书人,礼数真多。
真想象不出宋天曾经也这么斯文地行过礼,也难怪他不是读书的料。
“是这样,我和奶奶要回村,路途遥远,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想搭一段你家的牛车。”
“呃,”大丫头皮发麻,小心斟酌着词句,含糊道:“我们今天来城里,没赶牛车。”
看着袁清脸上露出失望,她歉意地笑了笑,就准备开溜。
不料刚走出两步,又被袁清叫住:“你们也是要回村吧,不如先等等,我叫个牛车,可以捎你们一段。”
大丫石化了,现在该怎么办?
回村的路十来里,以她的脚程至少要一个时辰,在能搭顺风车的情况下,还坚持走路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
思索片刻,她只好吐露一部分:“呃,是这样,我是自己偷偷来的,不想被人知道。”
“什么?”袁清不可置信,“你自己来的?你认得路吗?”
大丫老老实实回答:“出村的一段和快到县里的一段认识,中间找人问的路。”
最初,她还担心被指路的人认出来,毕竟她在十里八村也算有名。
没想到,没有大人在身边,那些人完全不记得她,可见平日所谓的夸赞,就是套而已。
袁清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丫请求道:“我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拜托你不要告诉别人,最好也不要告诉你奶奶。”
袁清神色复杂,在她祈求的目光里,终于点头。
大丫提着的心落地,再一次强调:“谢谢,请一定一定不要告诉别人!”
说着,她第三次准备离开。
袁清有些不放心,又一次叫住她,“你一个小孩子,真的可以吗?
虽说现在不是战乱时期,山匪盗贼也不少,还有专门拐小孩的拍花子。”
袁清越说越是担心,觉得她能活着来到县里,简直是奇迹。
大丫很感谢他的关切,压低声音道:“我会寻个大娘,跟在她身后,假装是她家小孩,这样坏人就不会打我的主意。
到了岔路分开,就再寻个人跟着,一直到我们村附近。”
袁清再次惊呆,须臾,赞赏道:“没想到你还聪明的。”
两村相邻,他认识不少杏花村的男孩子,但对女孩儿,无论是杏花村的还是本村的,基本都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鲜少接触。
没想到女孩里,还有那么机灵的!
大丫笑了笑,告别袁清,踏上回村之路,因揣着11文巨款,她一路都十分谨慎,尤其警惕那些靠近她的人。
一路揪着心,总算在天色擦黑时回到杏花村,爬上松林坡。
看见她,来娣大大地松了口气,迎上来道:“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毕竟头一回没有大人带着去县里,事先做再多的心理建设,也难免担心。
大丫看了眼自己的背篓,见松毛已经装好,量与自己平日里弄的差不多,也放下心来,笑着解释一句,“最后这一段路天暗不好走,多花费了些时间。”
知道伙伴们最关心什么,她也不耽搁,拿出铜板,“这次总共卖了11枚,照之前说好的,每人2文,剩下的3文暂时留着,下次够4文再分配。”
说着,她取出四枚依次递向来娣、小香,又对宋元道:“你的这份我帮你收着,你需要用的时候再给你,省得丢了。”
“大丫,我觉得这样分配不好。”来娣忽而开口。
大丫怔住:“怎么不好?”
小香伸出的手也收了回去,疑惑地看向来娣,“上次不是都说好了吗?”
来娣抿了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望向小香,“我们都清楚,大丫采的比我们多,又冒着很大风险去县里卖,她的付出是我们中最大的,平分对她不公平。”
小香想了想,点头道:“确实,那大丫多分点。”
大丫心里一暖,摇摇头:“你们也帮我刮了松毛,也冒着被家人发现的风险,这是我们共同的努力,理应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