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上的水手潜入河水之中,以防他们袁门中弟子暗中施手段,凿破船底让合船之人沉尸运河之中。海查布则负手于后静看动静,等待好消息。不过一会儿,河水泛起鲜红,那是人的血。迟迟不见水手上来,海查布惊觉便觉大事不妙,必是下去查看的水手出了事。果不其然,一个水浪翻打,只见一具水手尸身浮在河面,接着又是接二连三浮上水手尸身,只见他们人人胸口都有一个窟窿,显见是在水下为人所杀,定是袁门中弟子所为;他们是认死和官军为敌!这真是忤逆之极,可恶之极也。海查布顿足嗟叹。对过木船之上那汉子又自阴冷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位堂堂额驸今日栽在我陈宜中手中,——将来少主有知定当褒奖在下!”
秦于卫眼见座船下沉,没到脚踝,心下不由地震惊,脚下一跺,身子借力撑起,已然跃上陈宜中的座船,紧接着丐帮四大长老也跃身而上,人人卖弄武功,都是身轻如雁,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只看得官船中兵士喝彩。秦于卫心中得意,长声喝道:“陈宜中你身为袁门中人,却行此不义之举,非人哉!”陈宜中冷笑道:“非是我不仁,而是你不义,试问朝廷对天下百姓人人尽知,你难道不知,反而助纣为虐,实为可耻,还大言炎炎,说什么不义?我看你才是那个不义之人,便该当自栽,以谢天下;可是你反而不知廉耻,苟活世上,真是可耻之尤也!”
执法长老陈元龙执杖而出,迎风一摆,然后顿了一下船板,喝道:“无礼贼子!你何等身份,不过袁门中弟子,胆敢出言不逊,罪该万死!识趣地话向我们帮主叩头请罪,你们少主袁承天也是不成,否则死不葬身之处!陈宜中见丐帮众人恼羞成怒,呵呵笑道:“不防!如果我们少主在只怕一掌拍死你们!他生平最痛恨鞑子,尤其害民的狗官,那可说见一个杀一个,决然留他在世上无辜害人,否则天理公道何在?”那边海查布座船渐渐沉下去,不出片刻几乎便要到腰间。海查布叫道:“秦帮主还不杀了他们这干乱党逆贼,咱们好脱身而去!”他的话外之音自然是将陈宜中他们杀了,夺取座船平安离去。只是他这想法未免天真了些,他也不想想,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否则这陈宜中也不会公然劫杀官船和朝廷命官。
陈宜中道:“今日杀贼,有死而已!”陈元龙竹棒轻点,不待帮主秦于卫说话已然“白蛇出洞”一招点向陈宜中眉心穴道,要取其性命。陈宜中冷笑一声,低声道:“为奴的家伙。”陈元龙听他说自己是奴才更是火冒三丈,手中竹棒更不留情,嗖嗖地几式变招,处处不离其要害穴道,恨不能一棒将其毙于竹棒之下。可是陈宜中每每从间不容发之际脱险而去,让其不能得逞,这下更加让陈元龙气恼,心想:我堂堂丐帮执法长老竟不能拾掇下这陈宜中,以后传扬到江湖之上自己何以立威立名,只怕要遗笑后人,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陈宜中拿下,那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他抱着必杀之心,所似竹棒便不似初起之时绵绵似无力,而今凌厉非常,冷风砭人面。
陈宜中初时还可变换招式应敌,可是时间久了便有所不能,毕竟这陈元龙是为丐帮的四大长老之首,位列执法,所以并非浪得虚名,处处透着狠毒,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陈宜中久了便力有不逮,事有不能,招式动作难免拙劣,一个不小心被这陈元龙一竹棒点中腿间环跳穴,再不动行动,扑通一声跌倒在船板之上,手中兵器脱手而飞,又自扑通一声落在运河之中。
陈元龙见一招得机,心中一喜,心道:“陈宜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认命吧!”他竹棒左右分点其双目,要这陈宜中成为盲人,不能视物,这下不可谓不歹毒,陈宜中腿中环跳穴,不能动弹,似乎只有受缚待死的份。船上袁门弟子见陈宜中危殆,一拥而上,挥刀砍向那陈元龙。陈元龙更不向背后去看,手中竹棒反转向后扫去,噗噗将袁门弟子悉数点中身上穴道,一个个不得动弹。陈元龙长笑声中,竹棒又回转手中向那陈宜中双目点去,非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不可!
陈宜中不能动弹,似乎只有就戮的份。可是便在此时夜空中嗤嗤声音,有石子凌空飞至,击弹陈宜中被封住的穴道。这下大出众人意外。陈元龙不自禁地怔了怔,便在这当口,陈宜中身子得其便利,忽地左手抓出,正将那陈元龙手中竹棒攥在手中,口中喝道:“你还不撤下。”陈元龙一时怔然,竟被陈宜中夺去,只见他随手一抛,掷于运河之中。陈元龙见状气得一顿足,气恼之心无以复加,左足飞出直将陈宜中踢翻在地。陈宜中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威名赫赫的丐帮执法长老也不过如此!”其实非其不能,只是这陈元龙一时分神,被陈宜中取巧得了便宜,若论真实本领这陈宜中未必能得手,可是这话陈元龙又不能说出口,只有哑子吃黄莲自苦;可是他又一想不对,明明有人用石子解开这陈宜中被封的穴道,否则他早己死在自己手下,又岂够向自己挑衅?他想到此处,便向黑暗中喝道:“是英雄好汉何不现出本来面目,何必躲躲藏藏,仿佛见不得人!”可是黑暗中并无人回答,只有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秦于卫道:“陈长老何必多所费话,手起掌落料理了也就是了。”陈元龙一掌拍出,如果这一掌拍住陈宜中头脑非死既伤不可。陈宜中岂能由他得逞。他身子一侧,向一旁闪过,不防这陈元龙此招乃是声东而击西,一掌眼见拍到头脑。不防夜空中又是二粒石子一前一后飞至,来势迅捷,正击中这陈元龙肘间穴道,一时不得动弹,便自抬着不可落下。陈元龙这动作甚是可爱尴尬,让人见了哭笑不得。
秦于卫见有人几次三番戏弄本帮长老,不由大声斥道:“无理取闹的贼子,有胆量现身,何必鬼鬼崇崇?”可是黑暗中依旧无人回答。他大踏步而前,他要挥剑杀人,看看那人敢不敢以石子坏自己好事。
此时节海查布座船已沉没,还好他们众人将船板卸下人人站在厚厚的船板之上,在河面浮动,否则人人非葬身运河之中,因为他们武功有限,不能如那秦于卫和丐帮四大长老一般跃身到陈宜中的大船之上,不然他们早已跃身过来,又岂能人人尽在船板之上浮动,显得狼狈之极。
陈宜中这时手脚已活络,见这丐帮帮主秦于卫仗剑来杀,心想:索性将船炸翻,让他们人人葬身河底!他身子一个纵跃,来到大船一侧,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了火星将隐藏在甲板之下的火药的捻子点燃。耳轮中只听轰烈一声巨响,大船被炸得四分五裂,火光中只见众人都落身在运河之中,都在游弋,试图逃命,只可惜他们那会水性,人人只有在那扑腾,不得要领,反而向下沉去。这火药爆炸波及海查布他们,人人又自落入水中。清心格格本来在一块木板站立,这次波及,便跌身于河水之中,不得张口喝了几口冰冷的河运,待要吐出,已是肚腹之中翻江倒海般难受,随之意识浑浑沉沉,但是迷离之中感觉仿佛有东西牵引自己在踏波而行,又仿佛有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托着自己上浮水面而去,待要回头去看,只是黑暗迷离中看不太清楚,隐隐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过一会,她实在又疲又困朦朦胧胧之中失去了意识,只是听到河面之上有人嘈杂不知说些什么言语,仿佛是求饶亦或是骂着直娘贼之类的恶毒的话语,渐渐由近而远,渐渐渺渺茫茫不可见,又过一会,仿佛到了岸,再下来的事情,她便不知晓,因为此时的她已完完全全没有了意识。
东方泛白,天气犹冷,虽然这里是温柔水乡,只是目下季节是隆冬交九,北方已是满天大雪,冷彻寒骨的时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因为天气实在寒冷,所以人人避在家中;而此时江南虽非降雪,可是亦是寒冷时候,其实南方不是不下雪,而是极为罕见,所以万物有的叶子还绿,只是气候较冷。
清心格格觉得实在困倦,疲惫地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又过一会她闻到股浓重汤药。她心中好奇,这汤药为谁熬。忽地她感到身子发冷,头脑浑沉沉说不出的难受,这是风寒的症状,只有汤药投喂,其它办法只怕无功!
她想要努力支撑身体,只是先前在水中挣扎所力力气还未恢复,不由地又倒在榻上,啊呀叫出声来。这一声惊叫,惊动那人,只见熬煮汤药的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清心你莫要动……”这句话传到清心耳中,不由身子一震,这不是袁大哥又是谁?袁承天见她还要强撑,便道:“清心你此时不要用力,否则你体力恢复只怕更慢,于事无补!”清心格格低声喃喃道:“可是……海查布他们……”袁承天道:“他们都不是凡人,所以虽然当时身陷运河之中,虽然一时不得其便,但于性命终是无碍,所清心你不必为着他们担忧。”清心此时已支撑起身子,倚墙而坐。因为袁承天害怕她一岔了气息,所以便出手相助,帮她坐起。屋内光线灰暗,不可见得是两个人此时的内心忧伤。
又过一会儿,袁承天啊呀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怱怱别她出屋,只见外面空空如也,抬头只见不远处运河之上只见沉于河中的,船板碎裂,沉浮于运河之上,显得狼藉不堪,只是不见人踪。他暗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一时糊涂忘了袁门中弟子安危……那陈宜中……”只为只身救清心格格以至于忘了运河之中还有袁门众中受困的弟子,现在都不知他们生死如何?
他回转身,只见清心此时已努力走出大屋,在寒风中看着他,那眼眸深处分明有欲哭还休,欲悲不成的神情,透着无比悲凉。袁承天怕她更着风寒,疾步而至,扶持于她,说道:“清心外面风寒,你身体虚弱,更加受不得凉气,否则风赛便行加重,你何苦来……”清心凄声道:“袁大哥你为了我,而不顾及袁门弟子安危,他们如果有什么不测,清心于心何安?”
袁承天见清心格格凄楚的样子,安慰她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于江湖经验熟稔,料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大可不必过于内疚……我救你是心甘情愿,不为其它……”清心见袁承天面目如昔,只是鬓角有了白发,大约是这些年他一个人奔走呼号,天下偏是无人响应,也许世人都懵懵懂懂惯了,便习以为常,所以都爱惜自己,于什么民族大义都看得淡了,可是在清心看来他久经忧患,将世事也看得轻了,可是心中总有那种不灭的信念,可是袁承天却是觉得自己这些的作为未必无功,却是有罪,因为他这些年奔走江湖倡仪反清复明可是收效甚微,于袁门事业似乎作用不大,觉得自己这些年碌碌无为,耽于事业,是为罪人,可是虽然有时也心灰意懒,可是每当此时便想起先祖袁督师的话: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心想自己只是受了小小挫折,便如此不堪么?将来有何颜面见先祖于九泉?
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言回到大屋之中——这是人家废弃的大屋——因为世事萧条,百事凋零所以乡下废屋便多。袁承天让清心格格吃了汤药,便要走去。清心忽然开口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运河之上?他不是在京都么?袁承天苦笑一下,长长嘘了口气,不无感慨道:“清心我在京中听到有消息说皇帝派这位额驸前来杭州要缉捕袁门中人,你想我能安心在京都么?所以便装扮小厮,混入海查布他们的座船,其实我对海查布并无恶意,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受命而来,不得不为之,也许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背后摄政王操控,清心你不觉得摄政王多铎现在愈来愈胆大妄为,有不臣之心,觊觎之心,你可要让你阿玛小心在意——因为他们四大顾命大臣是摄政王的阻碍,所以他未始不会厮机下手……”清心见袁承天所言不差,说道:“有时我也劝阿玛向皇帝谏言,约束摄政王行为,因为他过于干预朝政,有时不经我皇帝哥哥同意,便私下旨意褫夺与他意见相左的官职,有时甚至将其流放边疆,以为惩戒,而皇帝哥哥竟然不闻不问,无动于衷,仿佛这摄政王可以任意所为?袁大哥,你说可气不可气?我记得先前皇帝哥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究竟不明白何时皇帝哥哥变得如此懦弱了?”
袁承天道:“你皇帝哥哥不是懦弱,而是韬光养晦,便如那当年越王勾践,隐忍不发,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你皇帝哥哥天纵之姿尤胜那越王勾践,清心你不知道而今京畿之地遍布摄政王眼线,如果皇帝稍有动作便为察觉,那么他如果一意孤行,则皇帝危殆!所以当今皇帝已然身处险境,不可以意气行事,否则动一发而牵动全身,未杀贼而为贼所弑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目下你皇帝哥哥只有隐忍,只待将来时机一到,诛杀殆尽,只怕又是死亡枕藉。”清心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想难道真如袁大哥所言?
袁承天见她神情之间透着不信,心想:从来的帝王少有仁慈,多有权谋,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了?便如那李世民手刃同胞弟兄,又自诛杀子侄不可谓不毒辣,想想连自己的弟兄都可以诛杀的人又岂会对旁人仁慈?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否则这位清心格格又当卫护她的皇帝哥哥,不许别人妄自菲薄于他!这也是人之常情。
正当此时,忽见外面夜空中有烟花升起,正是袁门有难向同门求救信号。袁承天自然识得。只是清心犹在疑惑问他:“袁大哥现在又不是过年元旦,人家为何放烟光庆贺?”袁承天心想:“傻孩子,这那是什么庆年的烟花?这是催命符!”只是他也不愿清心多所知道,否则自己去后,她又当为之担心忧虑,便胡乱说是人家出阁闺女庆贺时所放烟花。清心见袁大哥说得郑重,竟也深信不疑。
袁承天知道杭州分舵袁门必定是有了危殆,自己不能不管,所以他安顿好清心格格,便要离去。清心又见袁大哥要走,心中又生疑惑,问道:“袁大哥,你要去哪里?你走之后。我心中怕得紧,你莫要走好么?”袁承天安慰她道:“清心,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怕,我便将身上的轩辕神剑留下!”清心知道这轩辕的来历,非同小可,是为不世出的神兵利器,是天下人人思而得之的兵器,自己怎么可以要袁大哥留下,这样太过不近人情,所以便婉言拒之。
清心犹有不舍,看着袁大哥沧桑的面容,又见他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于这茫茫尘世间奔走呼号,有时为人所不理解,不明白他干嘛要以一已之力对抗一国,这样焉有成功的道理?可是清心明白袁大哥虽命运多舛,然而却有不屈之志,因为他是袁门少主,别人尽可以放弃,独独他不可以,否则袁门万千弟兄则群龙无首,陷入危殆之中,更加会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那样则是袁门的悲哀,他自然不能让这悲剧上演,所以一力担当,挑起这千钧之重担,自己又不可以羁绊袁大哥,只有让他去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
夜色苍茫之中,袁承天心中担心杭州袁门分舵安危,所以足不点地般向杭州城西隅的九天玄女观而去,因为杭州城没有袁氏祠堂,所以分舵便秘密设在九天玄女观,这也是近年来袁门在杭州所设分舵,总辖江南一代的袁门弟子,在袁承天领袖下便不许袁门弟子再戴青铜,因为在他看来袁门虽是反清复明的帮派,为朝廷所不容,然而却不是卑鄙无耻之徒,有什么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袁门弟子不再佩戴那青铜面目,反而自得其乐,因为那青铜面具着实沉重,而且时间久了面目难免有损,所以人人厌恶,只是不敢谏言,怕忤逆主公之意,而今袁承天升为少主改了这陋俗,为众人所拥戴!
杭州城九天玄女观座落在杭州西湖边上,是为闹市,之所以袁门将分舵设置在此,意思是为闹市隐于侠,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朝廷的乱党会在此秘密聚会。白日间便信男善女来这观中求福,所以很是热闹,只是观后有山,是不让人进去的,山上有屋舍数间隐于竹林之中,甚是幽静,袁门的分舵弟子便在此聚会议事,商谈反清复明的事情。
袁承天自然知晓此秘密所在,不过此时只见观舍中火光冲天,更有官兵持刀威喝,马嘶人鸣,其中便有海查布和丐帮一众,——原来他们运河受困虽受惊吓,不过于身体无碍,杭州将军巴颜得到讯息,便匆匆带骑兵赶至,将他们一众从运河中救出,然后迎回将军府,——因为他知道这位海查布可是当今的额驸,他的阿玛更是身为威武将军,在朝中位高权重,所以不敢怠慢。席间海查布对袁门痛恨不已。巴颜将军便告诉他不必着急,他的手下已侦得袁门在杭州城的一个秘密所在——九天玄女观。
海查布听闻自然欢喜,便说事不宜迟,便要让这位巴颜将军率兵协助缉拿匪首。巴颜将军便说也不急在一时,须探听确切消息,再加行动,一举拿获。海查布心想自己虽是皇帝委派之人,但是现在是在杭州,还是听这位杭州将军的安排,不可忤逆其意。又过几日,官兵拿获一名从九天玄女观走出的袁门弟子,加以拷问,这名弟子实在熬不过酷刑,只有一五一十将其中细节说出。他们得知了入山路径,便调动军营兵马连同丐帮一同进攻九天玄女观。只是杭州将军巴颜见到这丐帮今日投诚于朝廷,不觉莞尔一笑,尤其是见到陈元龙这位丐帮的执法长老,想起昔年两个人还水火不同炉,各为其主,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状态,而且反而成了一家人,想想都觉得世事难料。陈元龙只是转头不去看他,心想:咱们昔日敌人,今日同时效命于皇上,你又何必瞧人不起?你也只不过是皇帝任命的杭州将军而已,说到武功,未必比在下强多少!你是世袭,又有什么可值得自傲。所以陈元龙心中不满,脸上神情便时不时带了出来。巴颜将军见了心想:好小子,你还敢瞧本将军不起,也不想想你们丐帮的出身——一帮子叫花子出身,一帮子穷要饭的……两个人都瞧对方不顺眼,虽有不对付的架式,奈何他们丐帮是在海查布的统领下,也不能够发作,只有心里不满而已。
当然海查布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佯装不假,打个哈哈,因为他心中明白在京都他或可一展身手,但是现在却是在人家杭州,巴颜身为杭州将军,权力甚大,节制兵马调动,军营中的官兵皆在其管辖之下,自己初到此地,还要仰仗人家,所以不能和人家翻脸,又况且这丐帮和这位将军的过节已是旧日之事,自己当时亦有耳闻,因皇帝回京也曾对清心格格说起过此事,此中因由当然也不能怪着一方,当事之时各为其主,所以也不必斤斤计较,放在心中。今日他见这丐帮执法长老陈元龙和这杭州将军眼神不对,很是不对付,自己也不能说话偏袒丐帮,所以只有顾左右而言它将这事遮了过去。他心中只挂念着清心安危,可是目下最注要的还抓拿袁门逆党为首要之务,所以便悄悄地让手下人去四下打探,一有消息便既回报。
这九天玄女观后山竹林中的袁门弟子不意官兵发现此秘密所在,而且胆大妄为放火烧山,人人愤怒,呐喊着冲出大屋,其中便陈宜中——原来他们那次运河劫杀本要取了那额驸海查布的命,可奈杭州将军闻讯率兵丁赶到。陈宜中见官军甚众,自己袁门弟兄与之拼杀未必胜算,便打个呼哨人人从水底遁走,以待将来行事,也不急一时;可是谁会想到这几日之后,官兵竟攻打上这九天玄女观,着实出乎意料,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只是心中纳罕。
海查布见到陈宜中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心想:都是这厮捣鬼以至现在清心都不知生死下落,而且自己此行可说丢了个大大的面子,以后如何做人,如果今日不杀了这陈宜中难出胸中这口恶气!他想到此处挥手中长刀问陈宜中砍杀。陈元龙和戴复古一左一右护持这位自以为是的额驸海查布。两个人之所以护持这位海查布,因为他们都明白以海查布之能焉是这位陈宜中的对手,所以见帮主秦于卫以目示意二人护持这位额驸,不然他失了颜面,只怕暗中又要寻丐帮的不是,——因为这位海查布生长皇城大内,不知江湖中事,更加不知民间疾苦,只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的武功不在人下,所以一路南上意气风发,谈天说地,可是谁承想眼见到了杭州反被袁门的陈宜中杀个措手不及,落入运河之中,可说是狼狈之极,大大挫了他的锐气,让他先前不可一世,自恃自己身为额驸而高人一等的气焰一消而散收敛了许多,也让他明白袁门中不尽是懦弱之人,还有很有英勇之士,他们满洲人虽一时得有天下,可是天下未必人人心服,反而透着反抗之心,不屈之志,这也是有时失有天下,但是终究还是要恢复汉家天下之根本原因所在!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汉人一直都在反清复明的路上,从来矢志不渝,总是杀之不完,便是“文字狱”也不能让他们噤声,私下还是在筹划复国大计!
陈宜中见丐帮的执法长老陈元龙和传功长老戴复古二人左右护持,害怕这位额驸稍有闪失,便自吃罪不起,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看来只有让袁门弟兄趁乱走入地道逃出杭州,以期将来东山再起,现在也不是逞血气之勇之时,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想到此处也便不再恋战,呼哨声起一掌将海查布迫退,接着双手一扬掷出霹雳弹,着地炸开,将陈元龙和戴复古迫出圈外,然后趁爆炸烟雾起处率袁门弟子趁乱遁入地道,然后落万千斤闸,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将入口堵死。清兵只有呐喊的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这不气得海查布无以复加,眼见得大功告成,谁承想却让他们又一次脱逃,气得连连顿足。旁边的秦于卫倒是无动于衷,因为纵使拿了这袁门的陈宜中,功劳也只是他海查布一人,旁人却是无份,又况且皇上褒奖的是他又不是丐帮,所以他只是泰然若之。
海查布岂肯干休,竟命人凿动山石埋了炸药将这山夷为平台。待到杭州将军巴颜知道要阻拦时,已是晚矣!耳中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半座山都摇了摇,山石纷纷滚落,将树枝压碎,烟雾散后,显出地道。他命官军一拥而入。此时陈元龙觉得不妥,待要出声阻拦只听先前入内的官兵惨叫声传出,只听得地道内弓箭声响,有些许官兵中箭身亡。杭州将军见这海查布毫无用兵经验,徒然让官军死亡,心下不快,见他似乎还要让官兵进去,便强加喝令不许,因为他知道再要进去只怕多伤人命,于事无补。海查布见这杭州将军发了话,也不好相强,只有郁郁不乐。巴颜也不好太过过为己甚,便说道:“公子不必着急,量他们难以走多远,只要四下布下眼线,还怕走了他们不成?”海查布想想这巴颜言之有理,也便再一己行事。他们撤出九天玄女观,只是苦了观中的修持道姑,只是心中敢怒不敢言,因为如果真争执起来,只要还有罪名,要知道袁门杭州分舵竟然藏匿在观后的山中,如果细究起来只怕罪责难逃。可是她们实在不知道这袁门分舵竟然藏匿于此,这话说出来只怕官府未必就信,所以人人不言语,否则祸及己命!
袁承天赶来之时正是官军撤走之际。官军无功而返,自然意志消沉。袁承天躲在松林之后,窥见他们一无所获,便既回去,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又待一会儿,见官军走得干净,又来到那地道入口,只见有官军中箭所流血迹,心想:这陈宜中还有应变之能,于危殆之中保全分舵中弟子安然无恙,难能可贵!只是目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便不得而知。他忽然又想起这陈宜中曾经有一次遇到大队官兵劫杀,便出计算,将分舵弟子化整为零,四下散去,让官军扑了个空,一无所获;今日之情形他未使不会使用这法子,所以自己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大可不必,想到此也就心安理得。他又匆匆离开此处,回转那大屋,生怕清心又生他病。
大屋静悄悄,毫无动静,篱笆上的小黄花还在开放,在瑟瑟风中发抖,远处人家的大黄正吠叫着,似乎在追咬生人。袁承天几个起落,又到了屋外,轻轻推开房门,屋中的柴火已熄,瓦罐中煮的汤药还散的气息,火也只灭了不久。他见屋中黑暗,心想清心为何不点亮了灯烛,否则身子又冷,又躺在床榻之上?他从怀中取了火折打亮,点了灯烛来到里间,叫道:“清心……”只见床榻躺着一人,长长的秀发铺在枕头上,侧身向里,对袁承天说话仿佛不闻。袁承天知道这位清心格格惯使小性子,一时忤逆或者一句话不对便不睬你,任你如果委屈求全也是不加理会,心想:莫非自己出去的久了,将她冷在这里,她气恼不过,所以自己说话她也不加理会?
袁承天坐下来,用手怃摸一下长发,说道:“清心你莫生气……”他忽觉得头发那里不对。可是便是这当口,忽然床上之人已一柄长剑从肋下穿出刺向袁承天的小腹。这下变故太过突然,几乎让人防不胜防,在别人早一剑穿腹,死于当场,只是现在的却是袁承天。他见事起突然,百忙中一个后仰,堪堪躲过这要命的一剑。他身子着地便既滑开,刚欲站起来,不防那床上之人已然起身出剑,不待袁承天有反击的机会。似乎这人要一剑取其性命。袁承天出手要以“空手夺白刃”的手法将对方长剑拿下,只要他还是太自信了些,非但挟持不了长剑,而且对方一个剑花,剑走轻灵,竟于倏忽之间换了几个方向,以一种决无可能的方向又刺袁承天下三路。直到此时他才看清这突起袭击自己的是谁?
袭击袁承天之人意然是个如花容颜的二八女子,只见她生得妩媚动人,别有一种风情。袁承天竟无意伤她,因为在他心中女孩子从来都是可爱无罪的。只是他这番仁慈也是白费,只是人家女孩子不领情,刷刷又是几剑,剑剑不离他的周身重要穴道,那怕有一剑刺中,这袁承天非死既伤,这下让袁承天心中疑惑——因为他根本不识得这女孩子。待要问时,人家长剑刷刷竟而迫得自己开不了口。袁承天心想:“这女孩的剑法也是了得,似乎不在自己的《国殇剑法》之下,而且剑路熟悉。”
又过十几招,袁承天忽地以掌化去这女子的长剑,跳出圈外,哈哈笑道:“你越女剑的门人弟子!——只是奇怪,我记得你们越女剑已投靠了朝廷!”这女子见袁承天识破自己身份,刷地一剑,然后收剑为礼道:“袁少主果然高见!”袁承天和她素昧平生,见她识得自己,很是颇感意外,说道:“你认识我?”这女子道:“天下谁人不识君?放眼天下少年才俊似乎也不太多,偏偏袁少主你是其中翘楚,人人都说你才貌俱是超凡脱俗,所以我便识得!”
袁承天道:“我有这么大的名气?你莫要恭维我!”这女子道:“我恭维你干嘛?又况且你值得我恭维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袁承天道:“你为什么要抓走清心格格,她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这女子道:“那我管不着,我家主人要见你一面,又怕你托大不去,所以用这法子,少主莫怪。”袁承天道:“你带我去。”
这女子道:“不防,现下天也不早了,少主明日不迟。”她袖子一挥夺地一声一柄匕首射在木桌之上,一张字柬上写着:明日午后于六和塔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