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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真相

    绥绥在明义殿的日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贤妃待她挺和善。她有点像太子妃,会招她一起吃茶,让宫人烤点心来吃,然后在吃点心的时候问东问西的。

    经历了太子妃,绥绥也有了经验,能含糊过去的一概含糊过去。问到她的身世,她只推说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自从记事起,就已被卖到了戏园子里。

    不过太子妃每次看她的时候都很自然,贤妃却似有似无地盯着她,像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一样。

    看吧,皇宫里的人果然比东宫还奇怪。

    绥绥本来还想问问那块玉,看贤妃这么可疑,也不敢开口了。

    有的时候贤妃还打听东宫的状况,譬如在吃云片糕的时候问她:“太子和太子妃近来还和睦吗?”

    绥绥心想,贤妃也不是没看着李重骏那天情窦初开般的羞涩笑容,还问她干什么呢。她咬着云片糕含糊道:“太子妃娘娘的住处离奴婢太远了,奴婢也不知道。”

    她也真是倒霉。她说不知道,老天爷就决定让她知道知道。

    又过了两天,就是中元节,也就是民间的鬼节。这天阴阳重合,是传说中一年当中唯一一天地府门开,百鬼夜行的日子。这在宫里是个大日子,不仅意义重大,而且很有趣,因为皇帝要大开排场做法事,祭奠那些死去的人。

    法事在上林苑,那里有条长长的河,蜿蜒流出长安,太常寺的人一早在那里河里点上无数荷花灯,灿若繁星,随波荡漾,但这并不是那一晚的主角。真正让人叹为观止的,是纸糊的一只大宝船,就像皇帝游湖的船那样大,那样精致。船舷,桅杆,琉璃瓦,垂花卷帘,都和真的一模一样。不过船上不能坐人,而是堆着无数祭品,宫人在船里点上火,就把它推到了湖中,船摇摇摆摆地行驶出去,火也越烧越大,等到月至中天,湖心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据说这是阴门大开的时节,此时若是刮风呢,就意味着死去的阴魂已经得到了这些祭品。伴随着浓烟滚滚,漫天锣鼓啸声,那条船亦香消玉殒,散成一股青烟,消失在了天际。

    人们从高台上看去,十分壮丽。

    自从东宫的巫蛊案发后,卢皇后就被废了,如今就是贤妃主持后宫。

    这次的中元节,也是由她来操办。

    后来绥绥才知道,前几日宫里披麻戴孝,是因为新死了一个老太妃。老太妃抚养过皇帝,所以特别受尊敬,这次中元节,她的祭品也是最多的故人之一。

    绥绥觉得贤妃特别会做人,谁也不得罪,皇帝让贤妃教导她,贤妃就严格地管束她,从来不让她踏出殿门半步。

    可中元节这样的盛会,又是去上林苑玩,谁都想去凑热闹。贤妃就给绥绥派了个小差事,让她领着几个宫人去给老太妃放莲花灯,如此名正言顺地随行。

    但其实,绥绥很是兴致缺缺。

    尤其是看到了李重骏和杨梵音之后。

    那晚她同五个女官一起去放了灯,走上望仙台给贤妃复命。晚上的筵席已经开始了,正南自然是皇帝的御榻,宫娥轻裙缓带,捧着琉璃食具姗姗而来,每上一道,便由太子念出这道菜的名字,然后太子妃再说两句吉利话,方呈到皇帝案前。

    她看到了李重骏。他和太子妃侧立御榻两侧,一唱一和,宛如一对金童玉女,为皇帝备好筵席,这才退到下首的席间。

    杨梵音的鞠衣拖着长长的裙摆,慢慢走在李重骏后面,李重骏察觉了,忽然站住,回身伸出了手。

    杨梵音愣了一愣,微笑着把手交给了他。

    绥绥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看得这样清楚,就在那一刻,清楚看到李重骏那只瘦长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隐现,紧紧地,完全地握住了太子妃纤细的手。

    他们徐徐并肩走下了台阶。

    落座以后,李重骏的第一筷子还夹给了杨梵音。他看着他的妻,灯影映着他白璧无瑕的脸,映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浅笑。

    杨梵音垂眼看着盘中那块油腻到难以下咽的炸羊肉毕罗,淡淡道:“多谢殿下。”李重骏弯唇道:“都吃完它。”

    杨梵音咬牙微笑。

    不过绥绥已经没去看了。

    她走出帷帐,李重骏看到了她,愣了愣,挑起了眉毛。绥绥却当没看见他,径直走到贤妃身后禀报,随即便退了下去。

    绥绥走下望仙台。

    晚风吹起她的裙角,她心里钝钝的,有点难过,又有点想笑。游离着下了台阶,坊门外好多人围着看道士放焰口,火光四溅,十分热闹。可她一点也不想看。

    就在坊门底下,她遇上了贺拔。

    他应当是随着太子府的人来的,绥绥想起上次见贺拔还是在长安街头。她背着他从鼓楼逃跑,不免有点尴尬。

    正打算溜走,贺拔竟然叫住了她。“娘娘。”他说。

    “啊?”绥绥道,“哦,怎么啦?”

    他低声说:“娘娘今日,一定要万事小心。”

    绥绥没有听懂,还以为贺拔也看出她被当作了人质,便笑道:“嗳,多谢你,贺拔。你也要小心,李重骏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娘娘,不敢任性乱说——”

    绥绥却偏说:“我比你知道他。他这人心狠手辣,心术又多,你看他从前是怎么对你的。”她叹了口气,“都是我连累了你。”

    贺拔顿了一顿,收回了行礼的姿势,忽然低低道:“是属下对不住娘娘。早知有今日,属下便不会骗娘娘从永乐门出城,再禀报给殿下了。”

    绥绥大惊:“什么!”

    “殿下忧心娘娘,属下亦忧殿下之忧,见娘娘执意出城,如今时局动荡,不能坐视不理。不想,倒让娘娘……”

    绥绥满心茫然,更不能理解贺拔提起李重骏时敬虔的语气。她问他:“太子那样欺负你,你就不生气吗?”

    “属下不敢。”贺拔顿了顿,“亦不愿。”他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在鼎沸人声中听不清楚,绥绥不得不走近了些,听他说,

    “其实……属下的父亲是疏勒人,他不仅是疏勒的人,更是,更是疏勒的王子……”

    绥绥怔住了。

    “疏勒亡了,亡于高句丽的屠戮……属下和娘娘说,不知自己到底算作中原人,还是疏勒的人,可属下身上流着父亲的血,就不得不替他报仇。属下能入太子幕下,已算是一步登天,为太子效力,不为别的,却是为了有朝一日踏破辽东,血债血偿。如今随太子征战,不论成败,已是得偿所愿。娘娘说自己最了解殿下,可属下觉得,殿下的苦心,娘娘未必都明了。”

    绥绥看了贺拔好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阴暗的角落里,地上的两道影子离得很近,绥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看着他。翠翘是这样,贺拔也是,绥绥总觉得她已经很了解他们了,到最后才发现,他们来自于完全不同的道路,担负着完全不同的使命,不过结伴走过一段。

    忽然,他们两个的影子间又多了一道。

    绥绥抬头一看,竟然是李重骏站在不远处的门槛外,脸色难看极了。

    她立刻不想待在这了,转过身就要钻到人海里去。

    “站住。”

    李重骏冷冷地叫住她。

    绥绥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虽然稍稍站住了,却没有转回身去。

    李重骏又没好气道:“给我过来。”

    绥绥懒得理他,抬步要走,却被李重骏抢步拽了回来。

    “你聋了?我让你过来!你和他有什么好说!”

    “干你什么事!”

    他肯定生气了,力气大得吓人,绥绥都撞在了他胸前,撞得眼冒金星,她低叫道:“离我远点!”

    她越是叫,他的力气就越大,贺拔已经悄然退下了,李重骏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扯着她拖进那黑洞洞的花木深处,远离了热闹的人海,到了一处偏僻的偏殿。

    只有两个小黄门守在那里,看到他们,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走上前,还没行礼叫太子,就被李重骏踹在了地上。另一个也被跟着的侍卫赶了出去。

    殿门紧闭,绥绥下死力气咬在了他手上,李重骏吃痛,一把将她甩到榻上,剑眉都要拧在一起:“又生气了?为了杨梵音?你是不是傻!”

    绥绥一骨碌爬起来,站在榻上冷笑道:“我当然傻,你聪明,聪明极了。太子殿下果真打得好算盘,你在皇帝跟前演戏,把我拖到皇宫当人质,你们在东宫两个相亲相爱。这下终于没有碍眼的了,一箭双雕,你做梦都能笑醒了吧!”

    “你——”李重骏咬牙切齿瞪着她,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还有没有良心!若不是你在山上乱跑,何至于有今日!”

    “我乱跑?我没良心?我真没良心就不管你了!”

    李重骏气笑了:“你还管我,你管我什么了?”

    他竟然不知道!绥绥把她遇到那头灰狼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哽咽道:“你还派我的不是,我我,我——早知道就让那只狼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省得我现在受你的欺负!”

    李重骏怔了怔,忙拉过她查验:“你伤着没有?”

    绥绥一把打掉他的手:“要你管!”她偏过头去,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太子殿下快请走,回去找你的宜娘去吧!”

    “宜娘?”李重骏怒气冲冲,又紧皱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看他这样理直气壮,绥绥更生气了:“我胡说八道什么了!我亲眼看见的,那些你珍藏的帕子笛子,夜夜睹物思人,我都知道!上面一样样绣的全是宜娘,你欺负我不认字么!”

    李重骏看了她一会儿,从惊讶变成了茫然。可很快,他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竟忽然笑了起来。他凑到她跟前,挑眉道,

    “嗳,我说,你总不会……一直以为我喜欢杨梵音吧?”

    他忽然反为主,倒让绥绥措手不及:“我——”

    “你逃跑,是因为吃醋?”

    绥绥大惊:“胡说!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

    可他笑容愈深,简直像在看她的笑话,绥绥气得跳脚:“你笑什么笑!谁会吃讨厌的人的醋啊!我都告诉你多少遍了,我讨厌你——啊——”

    一语未了,她整个人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经被李重骏按在了榻上。绥绥又惊又怕,连连挣扎,可李重骏忽然甜言蜜语起来,连哄带骗的,还伸手来解她的衣袍。

    “你——你你干什么——你住手!——”他手可真够巧的,一只手按着他,另一只一勾一拽,轻易就解开了她的腰封。

    绥绥本来心烦意乱得要命,这时也都吓没了:“你疯啦!这是在上林苑呀!外面都是人,还有皇帝——”

    李重骏真是疯了,他俯下身来亲吻她的颈子,眼里有种恨恨的微笑。绥绥惊慌失措,把手伸向了枕边胡乱摸着。

    榻边有一只香炉。

    绥绥握了握,沉甸甸的,应当是黄铜。

    她还没吃饭,力气不大,可是这么个铜块砸到人的太阳穴上,也是能砸晕的。绥绥胡思乱想着,襦裙和内衬的小衫竟已经纷纷落地。

    他们果然是太久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那硬烫的东西打在她的肚皮上,她就像受了炮烙,大大地打了个哆嗦。

    他咬牙又叹气。她也咬紧了牙关,一面假意挣扎,一心谋划着如何动手——等他入到底,一定是他最分心的时候。

    李重骏看着她,眼尾泛红。

    她知道,她的脸一定更红。

    她觉得羞耻,又怕失去下手的机会,心一横,把手环着他的颈子,忽然撑起身吻他。

    李重骏顿了一顿,一把将她推在床头的织锦屏风上,热烈地吻了回来。

    趁着唇齿纠缠,绥绥一鼓作气,摸索着抄起那只小铜香炉,就向他的额头打去。

    这一下子,拼尽了她的勇气,一定够狠了。

    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儿,李重骏竟忽然伸出手,一把地拽住了她的手臂。

    绥绥的心蓦地一沉。

    怎么会!他的脸分明还埋在她的颈窝里……这人脑后长眼么!

    绥绥还在不可思议地呆愣着,李重骏已经缓缓抬起了头。他喘息着看向她,脸颊仍留有微红的情欲,眼神却淡薄寒冷。

    “一个伎俩,想骗我两次?”

    他轻笑,攥着绥绥手臂的手却已经青筋暴起,

    “绥绥未免太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