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林大夫,“是我应该谢谢师父,谢谢你收我为徒,教我医术。”
虽然她学医术的日子很短,却也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同,街坊邻里会因为她给她们针灸过,对她和蔼亲切,即便是那些没有找她针灸过的人,也会念着她是大夫,以后若是生病可能需要她救命,对她气气。
更重要的,是赢得了尊重。
去出诊时,她会被当做贵招待,是能坐上主桌的,而以前即便是去亲戚家做,也可能因为桌椅不够,给她夹几筷子菜,便让她站着吃。
想到昨晚在大坪村的经历,宋英对林大夫越发感激,她先给倒了茶端起,恭恭敬敬地递给林大夫:“师父,您请喝茶。”
林大夫接过茶,更觉欣慰,“你能有今日,最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宋英竭力抿着唇,嘴角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翘起,她打心里也觉得也要感谢自己,如果她不找师兄学习认草药,如果她没有想法子认字,那么就不会有去申府给师父打下手的机会,也就不可能会被师父收为徒弟。
但是人得谦虚不是,自己感谢自己,听着就怪怪的,谦虚了几句,她拎着茶壶,干脆又给马大夫续了茶,“也要谢谢师叔教我,这几月我在医馆学到了很多,新的一年,要劳你继续费心了。”
马大夫是看着宋英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女孩,一步步走到今天,又勤奋好学,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的学生。
他捏须而笑:“你师父说得对,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医一事,最终看的还是自个儿,你今年做的很好,往后也不可怠慢。”
“谢师叔教诲。”宋英恭敬应下,又给林文轩添了茶,感谢他的照顾。
见她感谢了一圈,林文轩有样学样,也起身感谢林大夫与马大夫,只是他面对林大夫,说的话就非常卖乖,什么感谢姑婆对侄孙的疼爱,感谢姑婆从大老远从京城来清水县,让他终于在清水县有了亲人陪伴,颇有彩衣娱亲的意味,给林大夫逗得笑个不停。
宋英也乐不可支,她发现林文轩平时表现得十分成熟、稳重,但只要在林大夫跟前,他就特别会撒娇卖乖,逗林大夫笑。
以前,宋英以为是这是男孩子的特性,在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撒娇卖乖能达成几乎所有的目的,宋天宋元在李氏杨氏面前也爱这么干;
但了解了自家师父的身世经历后,宋英才慢慢品过味来,师兄与宋天他们不一样,他最主要的是用这些方式逗师父开心。
师父的心里,实在太苦了。
就在大家都乐得不行的时候,马大夫突然端起酒杯,看着林大夫,“师姐,我也该谢谢你。”
林大夫没好气白他一眼,“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跟着两个小的学。”
马大夫摇头,一脸认真道:“这么多年了,一直很想跟你说谢谢,当年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冻死街头,被丢去乱葬岗,现在怕是尸骨无存了。”
林大夫无奈:“已经过去了事情,还说它做什么。”
“在我心里,这件事情一直不好过去,我永远记着,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林大夫不笑了,她看着马大夫,“师弟,刚才我跟宋英说的话,也对你说,你能有今日,靠的是自己。”
宋英被马大夫话里的信息量弄得十分好奇,她看看自家师父,又看看马大夫,最后看向林文轩,以眼神无声地询问:师叔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辈们回忆往昔,林文轩自然不好开口,他摇了摇头,给了宋英一个后面再告诉她的眼神。
不想,马大夫却看到了他们师兄妹之间的小动作,自己娓娓道来:“宋英想知道呀,不用看你师兄,我告诉么,我们这师门,若没有你师父,早断绝了。”
他将酒杯放回桌上,“那会儿我还小,跟宋英你现在差不多大,那年清水县闹干旱,地里的麦子、田里的水稻,都没收成,知县又是个不顾百姓死活的,清水县上下十室九空,绝大部分的人都成了流民。
我随着父母往京城去,想去投奔在京城的姨父。路上,因为爹娘总把优先把讨要到的吃食给我,他们身体渐渐不行,还没到京城就感染风寒,都死了。
把爹娘埋葬后,我一个人到了京城,但我姨父一家早搬走了,我没有地方去,身上也没多少钱,住不起栈,便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落脚。
京城的冬天与我们锦川不一样,非常非常的冷,天天都有冻死的人,那天我身上的钱都被花完了,被破庙里的乞丐赶出来,我不知道哪里能取暖,只能缩在一个角落里。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冻死的时候,遇到了师姐,她给了我两个包子,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生的希望,只能厚着脸皮问她,要不要奴仆,我不要卖身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林大夫被马大夫的话勾起了回忆,轻叹了口气,道:“其实那天是因为师兄买的包子,不是我喜欢的那家店,我不想要,一转头看见你缩在角落,就给你了。”
“但那两个包子救了我的命,那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马大夫却道。
林大夫无奈,“你呀,还是这么个性子。我说了多少次,你不欠我们的,当初我们虽然带你去了江家,但你是给师兄书童,你是靠自己的能力过活,不欠任何人。”
马大夫摇头,“不,如果师姐你们当时不收我,我是活不过那一晚的,也就没法说什么靠自己过活,是你们救了我。
后来,也是你求着师父,师父才肯收下我这个徒弟,那天你救了我的命,后来,你又给了我谋生的能力,师姐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敢忘!”
林大夫默了默,道:“当年我教你谋生之道,现在你教文轩医术,也算还回来了,以前再不要提什么欠不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