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杏花村时,已是午时,远远就看见袅袅炊烟飘入高空。

    村长家的院子里,仍有很多人在烤火,多是老人,家里不需要他们做饭,只管烤火闲聊,等饭好了,才会回去。

    众人里,宋英一眼就瞧见了李氏,没等她开口,不少人听见马车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了从车窗探出头的她。

    “哎哟,宋英回来了!还是坐着马车回来的,看来当大夫赚了不少钱呐。”

    首先开口的是刘三婶,她的脸上满是嫉妒,“宋英呐,做人可不能忘本,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婶娘,以后找你看病,可不能收钱哟。”

    宋英:“……”

    她翻了个白眼,当即就想怼,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师父与师兄在旁,他们听了若认为自己尖酸,对同村人刻薄就不好了。

    思及此,宋英只好装作没听见,跟李氏打招呼:“奶奶。”

    李氏沉着脸“嗯”了一声,还没说话,梅花婶惊呼起来:“你还真当大夫了呀!我还以为是刘大菊她们瞎编的呢。

    哎哟哟,一个女娃也能做大夫,真是稀奇得很!李婶子,你老人家以后可要享孙女的福了!”

    说到后面,梅花婶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是以前,宋英能干了,她会泛酸,但也会真心为她高兴。

    同村人里出了大夫,对他们也是喜事一桩,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找她看病,看在同村的面子上,虽说不能如刘大菊那般不要脸,完全不收费,但免了诊费是可以的。

    但是,出了先前的事情,她怎么想怎么不是味儿,撺掇她家闺女藏私,被发现后死不悔改,还当着大家的面鼓动她闺女分钱。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能不怨呢?现在她闺女挖草药赚的钱,还要留下很大一部分呢。

    现在,被全村厌恶的人,不仅没有命运凄惨,反而越来越好,很可能会成为城里人。

    与梅花婶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人,几乎是她话音一落,就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话,“可不是,等宋英学成,在城里开个铺子坐诊,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泥腿子。”

    “哼,哪个稀罕被她瞧起,她那种不安分的,老子才懒得理!哪有女娃当大夫的,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老子倒要看看她以后嫁不嫁出去!”

    李氏因梅花婶的话,刚有所缓和的神情一下绷了起来。

    宋英磨了磨牙,好想骂回去!

    “想怼就怼。”身后传来林大夫淡淡的声音。

    宋英有些惊讶,下意识回头想辩解两句,“我没有想……”

    辩解的话还没说完,林文轩就道:“我们听见你磨牙了。”

    宋英:“……”

    在她尴尬的当儿,林大夫又开口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宋英怔住,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师父会这么说,在她的印象里,无论她奶奶李氏,还是村里其他大人,都说小孩子不能跟大人顶嘴。

    无论大人做的对与错,他们都不能说,必须乖乖听着。

    当然,这条规矩实质上只有她们女孩遵守,男孩子们叛逆,不会遵守。

    宋英觉得,自己又进一步认识了自己的师父,嗯,更喜欢了。

    她转过去,重新把头探出车窗:“王婶子,你去看病的时候被大夫摸来摸去,罗大叔是不是该把你休了?”

    叽叽喳喳的大娘大婶们霎时一静,所有人都望向了王氏,目光里带着探究与一些些兴奋。

    王氏的脸刷地白了,猛地站起身,整个人都气得发抖:“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被大夫摸来摸去了!你满嘴喷粪!”

    “你去看病的时候,大夫不得给你把脉?不得望闻问切?”

    闻言,王氏很明显地放松了几分,没有那么紧绷,但仍然很生气:“那是看病,谁看病不得让大夫摸脉,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学会造谣生事!”

    宋英微微一笑:“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嘛,我给人看病,你说我把人家摸来摸去;怎么你去找大夫看病,就不是被摸来摸去了?”

    王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宋英继续道:“这些年,你为了求子,不仅经常看大夫,还时常找道士和尚讲经,道士和尚都是男的,你跟他们打情骂俏呢。”

    “你……你……”王氏气了个仰倒,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李氏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就要过来打宋英,“你个死女子,老子咋个教你的,什么话你都说得出口,你羞不羞人?”

    宋英就趴在马车的窗户上,岿然不动,在李氏快冲到近前,才轻飘飘地道:“这是申府的马车,破了损了要赔钱。”

    李氏的脚步一下慢了,又走出两步后就站立不动,以燃烧的木柴指着宋英:“你给老子下来,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李!

    什么申府王府,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到老子教育孙女……”

    话虽说得狠,她却一步也没往前,很显然怕破坏马车赔钱,也怕得罪申府。

    宋英只把她的骂语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来了个彻底的无视。

    她看着火堆旁的大娘婶子们,冷冷道:“谁要是敢说我给人看病,是不守妇道,那我就去宣扬宣扬,你们找男大夫看病,同样不守妇道!”

    大娘婶子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最后仍然是向来爽利的梅花婶首先开口:“你这个女子,气性怎么那么大,你王婶不过说两句,也是为你好,过几年你就该找婆家了,人家一听你天天在医馆抛头露面,心里怎么想?”

    “我的事情,不劳婶子操心,我在医馆就是抛头露面,那你们以后也别去县城了,大街小巷那么多人,抛头露面小心婆家休了你们。”

    梅花婶恼了,“你这个女子,咋个不识好歹!真应了你奶奶那句话,是个白眼狼!”

    “我怎么白眼狼了?我一出去做工,过节就买肉买菜回来孝敬我奶奶,上次我生日回不来,也让雁行帮忙带肉回来,怎么白眼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