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员走到一顶青色油布轿子前,掀帘道:“提学大人,清化里社学已是到了。”

    他一说话,宋英立刻听出,他是那位嘉奖刘三婶夫妇的荒唐胡知县。

    须臾,一位身穿绣云雁补子官袍的四十多岁男子从轿内出来。

    相比胡知县,这位吴提学温文尔雅,非常有读书人的气质。

    待一行人进入社学安坐,里长忙示意早先安排好的人员,上前端茶送水。

    喝过茶、略润润喉之后,吴提学望向众人道:“朱子有云,三代之隆,其法浸备,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

    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吴提学这番话出自大学章句,宋英曾听袁清背过,也大概知道意思是:从夏商周三代开始,先祖逐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知识;

    为了传授这些经验知识,从王宫国都至普通街巷,都设立学校;八岁的孩子,无论王公贵族的子孙,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的子弟,都可以进入小学,学习待人接物以及礼乐射御书数的基础知识……

    总之就是劝学的话语。

    果然,吴提学掉完书袋,将村民们弄得云里雾里之后,开始总结陈词:“此次天子令本官督学本省,凡社学师生一体考校,务求明师责成。同时也从民间举贤任能,不可令贤良遗落于乡野。”

    这话一出,宋英看见不仅是学童,连张秀才都有些跃跃欲试,完全不见了方才的清高劲儿。

    也对,遇见一个一句话就能改变你一生的贵人,谁还能按捺住,不竭力展现一番自己。

    况且,这个展现还是受上面鼓励的。

    胡知县身体微微前倾,恭敬道:“提学大人所言甚是,想来清化里人杰地灵,必不会令大人失望。”

    说着,他望了眼站在吴提学身侧的一位锦衣公子,似是意有所指。

    吴提学捏须颔首,望向袁清等学童,问道:“社学中的弟子都在此么?”

    张秀才按捺住激动,上前一步,回答道:“回大宗师的话,都在此了。”

    吴提学见他仪表堂堂,神情就柔和了些,亲切询问:“老友是本村人士?”

    当世有功名在身之人,称生员为老友,童生为小友。

    “回大宗师的话,晚生乃榕树村人士。”

    吴提学扭头望了眼身侧的年轻公子,笑着道:“原来是永辉你的同乡。”

    同乡?

    张秀才一脸茫然,望向那位陌生的锦衣公子,其余村民同样茫然。

    也有反应快的,猜到了几分,小心翼翼打量着那位锦衣公子的面容。

    宋英也猜到了,榕树村里能让吴提学这位四品大员如此称呼的,必然是那位官至尚书、娶了京城贵女的申状元的子孙,而以这位公子的年龄,是孙辈的可能性更大。

    申永辉笑了笑,道:“晚生自小在京都长大,未曾回过乡里,不识邻里乡亲。”

    然后就没了。

    这生硬的,那是一点也不想与榕树村的人有来往呀。

    宋英就很好奇,当年榕树村的人,究竟是做了什么,让那位申状元如此厌恶,以至他的子孙在吴提学这位四品大员面前,也一点不顾及乡谊。

    吴提学似乎一点也没看出申永辉对榕树村村民的冷淡,笑着道:“无妨,以后你们常住清水县,有的是机会来往。”

    申家这位公子要在清水县长住?申家不是举家搬去京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