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玉宇悄然,别院墙根上闻络玮声唧唧,昭告着盛夏马上将离去。
小才满腹疑虑,道:“邱二郎的邱字,起笔并不是一点一横,怎么凶手是他呢?”
“那邱二郎只是个寻常山下乡农,或许利令智昏想要图财害命,他因何会随身带着匕首?这完全不合理。眼下邱二郎已经疯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王恒深吸一气:“我虽然不怎么懂首饰,端看做工色泽,那枚金累丝嵌蝴蝶挑心必定不是凡品,广恒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有这么名贵的闺中首饰?就当他出身于名门望族,俗家拥有这样的宝物,但是,广恒为何要在观瀑亭中把玩?”
小才又道:“听悟明他们的话声,广恒和尚大约学问人品都很不错,竟被这么个疯子杀害了,邱二郎他本就是疯子?还是杀了人心神崩溃导致发疯?”
王恒摇摇头,道:“种种前因后果,无不显得蹊跷,唉,得看江宁知县过堂了,其中或许还有关节,邱二郎亲口认罪自首,物证匕首、金挑心俱在,料想也不至有冤情,咱们只管把人犯押去交给县衙去审便是。”
王恒与小才忍饥挨饿回到西厢房,膳堂早就关了,只得用了些糕饼之类的点心。
忙碌了一天,俩人均感觉有些疲乏,明日还要赶去江宁县城,便早早歇下。
王恒想起明日要去江宁县衙调看史志,却是宜把李逊之的《荷香楼忆语》看完为妙,亦可同官方史志作个佐证。
荷香楼忆语李逊之
自云去后不到一月,果如其言,江宁县境内外乱起纷纷。
传闻有一处占山为王的草寇,不知为何向江宁县集结,屡屡骚扰市镇,掳掠绑票,无所不为。
江宁县浦知县迫于形势,派了兵房的弓手、步兵去剿灭,又被杀得大败,几乎全军覆没。
由此,浦知县不敢轻举妄动,一味消极躲避,期望这股草寇早日流窜到临县。
余思及云生临别所述,县城殊为危殆,便骑驴进城,游说家中老母及胞妹二弟下乡躲避几日。
未料母亲犹自思量,吾妹华容断然回绝,言县城城池坚固,团练兵勇众多,未有比之更安全之处。
二弟举业止步于童子试,早已习商贾多年,罢市停业,不知损失银钱几何,弟婉言拒我,只道去依附陈氏别庄多有不便。
余自知难以说服家人,与老母泣别,嘱她多置米粮应急,若是城中乱起,切记约束童仆、闭户不出。余见老母面有难色,不禁大为惶惑,余江宁李氏,难道家计萧索至此?
余心中惭愧,年逾三旬,只知向老母索求,挥霍家业,日日书剑琴棋诗酒花,何曾有一天操心过柴米油盐酱醋茶,为老母分一丝忧。
余遂往县学,将当季官费纹银四两领取。再回老宅闾巷口,与阜盛米行的掌柜约定一日送一石米至老宅李园,连送三日,议定二两一钱纹银。
老宅园内种植瓜蔬,有米有菜,当可闭户支撑数月。
吾别庄中已储米两缸,积盐巴一罄,四五人足以坐食年余。
余虑及兵灾后恐有大疫,至县城药铺中购得丸散若干,带回别庄备用。
四两纹银尚节余一两,以备不时之需,余素来挥霍,若非灾变,断不能节蓄。
县城归来,余自此不外出。
别庄中余与芙娘,陈叟陈媪,芙娘的小婢共计五人,吾夫妇将局势变得最坏的结果说与他们听,小婢思念家人,愿趁早归家,陈叟陈媪无处可去,自愿服侍余夫妇同进退。
余便嘱陈叟将小婢送去母家,允她太平之后再来。
自此余夫妇不出别庄百步,唯让陈叟每日去附近市集购些肉禽食物。
忽忽数十日以后,陈叟空手踉跄而归,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先前在江宁县境内滋扰的那股流寇,昨夜偷袭县城,方在割据之间,知县浦令战略性撤退,将一城百姓送与流寇。
这股流寇占了县城,竟也由军师颁布了安民告示,言他们乃是已在安庆定了年号不日就要登基的新君豫章王的先锋,新君亲封的平南将军左部,占县城只向富户募集些粮草钱钞,绝不擅杀百姓一人。
百姓哪里肯信,也有乖觉的,见形势不妙早早逃出城,眼下内外隔绝,不知县城里是何光景?
如今无数难民投亲托友,越发传得风声鹤唳,商贩罢市,百姓闭户,有那等富民已经泛舟湖上躲避,生怕流寇倾巢而来。
余当即叫陈叟陈媪从此不要外出,屋前屋后侍弄瓜菜便足以果腹。
是夜,陈叟陈媪皆已入眠。
余与芙娘商议,觉得开启云生留下的结界是时候了,于是取出玉简,长按仙鹤,紫色莹莹突显,光网自下而上腾空,笼罩住别庄四周,渐渐紫色褪去,直至与往日黑夜无异。
余与芙娘心下稍安,唯有日夜在观世音娘娘画像前焚香祷告,愿天下安稳,家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