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叶芳雪这番心路历程,座中人皆五味杂陈,尤以王大小姐这位闺中娇感慨最深,心道自己何等幸运,有母兄爱护,叶芳雪并非寻常民女,同她一样是官家小姐,只因有着烂泥一样的家人,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入道。
王大小姐忍不住问道:“芳雪,你是如何说动华阳道人帮助你逃走的?”
叶芳雪徐徐道:“碧霄宫门庭败落,华阳师父所求的,是结交名流显贵,光大门楣,她年老无力,我允她师徒齐心协力。”
王大小姐闻言若有所思。
王恒神色一冷,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三小姐,现在要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去云间茉花庄跟月亭哥当面认个错,想必你自负美貌,才情高妙,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内心阴暗,只以为茉花庄蒋家是个泥潭,但你错了,月亭哥仁义宽厚,家道富足,我们会把你父亲叶天蓼也请来,你如果不想后半生提心吊胆地活着,这对于你也是一个机会。”
叶芳雪掩面低泣,亦不反对。
说罢王恒对费悦儿作了个揖:“悦儿,本来昨日就要将你送回家,不想又生出这些事来,叶三小姐没有丫鬟老妈子,跟着我们几个上路多有不便,请你再辛苦去一趟茉花庄,最多两三日,定然将你妥妥得送回来。”
费悦儿连连摆手,道:“七公子外道了,我本就要一起去茉花庄,何来辛苦一说。”
王恒让小才掏出两块碎银,对程秀才道:“还要请程兄帮着叫一条双篷船,我们现在就从水路出发去云间县,算算时辰现在还早,入夜前应当能到茉花庄。”
“这个容易,待我去去就回,只是。。。。。。”程秀才郝然道:“我想护送你们去茉花庄,水路上偶尔不太平,你们又带着女眷。”
王恒知程秀才对胞妹芸娘情谊深厚,虽然已知叶芳雪假冒芸娘,却不免爱屋及乌,心中还存着几丝爱护之心,他不认识月亭,不了解他性情温和,为人良善,想要护她周全,也在情理之中,便谢过程秀才:“多谢程兄援手。”
程秀才松口气,转身朝外去叫船家。
太平镇是姑苏水乡小镇,多的是船上人家,不过一盏茶辰光,程秀才已经坐着一艘双篷船从程家宅后的河埠头上了岸。
王恒将王大小姐送至程宅大门口,王半禅等在马车中,王恒便谢过王半禅兄妹:“因现下还要去茉花庄,改日再登门道谢。”
王半禅微笑着眨眨眼睛,道:“到时候一定要把西如兄一起拖来,在我归田园居里盘桓几日。”
就此在门口别过,王半禅兄妹登上马车回城。
费家的三匹马,叫程家苍头老张牵着送回费家,又让老张带话给费母,费悦儿去了云间茉花庄,不日便会归家。
程秀才也叮嘱老丫鬟英娘,等母亲程娘子从书房出来,告诉她,自己和灵微随王氏兄弟去访友了,至多二三日便回来。
众人当即从河埠头上船,王恒吩咐船家先将船划到吴江松陵程宅后河埠头。
从太平镇水路去松陵,倒比盘门去松陵来得近,船摇过石湖行春桥,进入东太湖,云散日朗,双桨轻漾,朝南十余里,片帆轻舟已经到了松陵程宅后。
此时正值中午,王恒早就跟小才商议好,由小才下船步行去沈宅求见叶天蓼,其余人候着,如果叶天蓼已经回了分湖,他们顺流而下再去分湖叶家埭。
幸而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一个时辰,小才轻快地回来,说已经办妥了。
小才自称是云间县蒋姑爷家的人,在沈宅见到了叶天蓼,叶天蓼也还记得他是谁。
小才只说了两句话,一是让叶天蓼今明两日务必亲自去一趟茉花村蒋家大宅,二是叶三姑娘在他们手里,如果叶天蓼不去茉花庄,保不定有甚么流言蜚语传出来,分湖叶家书香门第的清誉,怕是要玷污。
叶天蓼脸色铁青,回了小才两个字“必来。”
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小才忍不住想笑,忍了又忍,一时高兴和小命不保,孰轻孰重,小才分得清。
ltdivquotcontentadvquotgt知叶天蓼内力深厚,武艺非凡,不敢与他独处,小才得了信立马转身就走。
“所以,叶天蓼恰似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小才笑得前仰后合。
船进入吴淞江,继续向东行驶。
吴淞江风平浪静,两岸老树疏林,意境空旷荒疏,不时又转换为临水人家粉墙竹影,意象生机勃勃,颇有可看之处。
船中众人各怀心事,不便交谈,便各自领略景致。
两个时辰之后,从船头向西遥望,斜阳在山,扁舟一叶已至云间县城。
王才又指点船家从云间县城划到茉花村的河浜里,停在蒋宅后的水桥,晚霞余晖消散之前,众人上了岸。
程秀才让船家泊在此间,等他们一日,仍要坐他的船返回太平镇。
一行人来到蒋家大宅前,奶公老宋见三名年轻人和两位戴着帷帽的姑娘,不觉愕然。
王才冲到前排,嚷嚷道:“豪臊豪臊,老宋,赶紧叫厨子弄点饭菜出来,为了月亭哥的事儿,饿得我前胸贴后背。”
老宋见是小才,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我家大爷早上还在念叨你,可巧晚上就来了。”
又道月亭今儿庄上公所喊去商议修桥的事,还没家来,便派了小厮立刻去叫他家来。
老宋请了众人去花厅奉茶,王恒见他不时瞧着两位女,知道老宋是老派人,不知道要让女在甚么地方歇息,为解他疑心,便告诉他这两位女是长洲县费家的姑娘,与月亭都是极熟识的朋友,另辟一室反倒不便,拿一架屏风略作隔断就行了。
老宋连连称是,转身去了后院,不久宋婶带着几个老妈子搬了一架出水芙蓉的苏绣屏风出来。
不久月亭匆匆赶回来,见了王恒与小才还有费悦儿,均是欢喜无限。
月亭虽见程秀才是陌生面孔,知是王氏兄弟带来的,便抱拳为礼,程秀才亦是躬身还礼,但见费悦儿身边一位帷帽少女,却是大吃一惊,他当初与叶三姑娘相亲时,脑海中就深深印入了这位美丽少女的风姿。
见月亭呆呆瞧着自己,叶芳雪勉强低头福了福。
谁都看得出月亭万分狐疑,王恒道:“月亭哥,人多嘴杂,现在我不给你们引见,我们已经叫了叶天蓼来,今夜或是明日,他必定要来,等他到了,我再给你们掰扯掰扯。”
叶天蓼到来的速度很快。
蒋家的席面刚刚撤掉,小才最爱吃雪菜,刚刚得了一句打油诗“雪菜味无穷。”老宋来报叶天蓼到了,小才被他一打岔,诗兴逃得干干净净,便只得一句。
仍请众人去花厅吃茶,费悦儿与叶芳雪隔在屏风后,叶天蓼身上带着病恹恹的神情,脸色晦明不定。
王恒让蒋家下人都离开,月亭和程秀才功夫都很不错,应该镇得住场面。
王恒呷口茶,见众人都在等自己开口,便斟酌了一下话语,道:“叶三小姐,你从未了解过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