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起的都早,次日天还蒙蒙亮张老二就起身了,去瓦瓮里把鸡蛋拿出来煮上,这是昨日张氏拿出来准备好的。
现在鸡蛋也金贵,一文钱一个,等闲不会留下自家吃,一般都是拿去集上或者镇子里卖了,这次是难得的大喜事,张老二才让自家老娘准备了鸡蛋,家里只有生了小子才准备红鸡蛋报喜,丫头片子是没有的。
张氏是亲母子明算账,准备了六十个红蛋,折算十斤粮食,这些到时候分粮食的时候会抵掉。
家里铁锅很大,一锅就煮下了,煮好以后张老二用红纸把鸡蛋都染色。
这时候张氏和大嫂李氏也起身了,来厨房做饭。
“哟二弟,起的够早的呀”,大嫂李氏打招呼道,手上利落的切着萝卜,和着米和豆子煮了一锅。
张氏也过来帮忙染鸡蛋。
“今儿去的人家多,担心赶不及哩,早点儿起来好”,张老二回道。
说罢去棚子里把驴车牵出来,把鸡蛋分开几个篮子装,又放了一些菜园子里摘的青菜,篮子放满了好看些,放上东西,和张氏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这驴车是成亲后张老二自己慢慢攒钱买的,当时买的时候钱不够买的小驴,现下驴子已经长大了,是个很好的干活帮手,不然平时经常要出门收竹子,卖篾器的不方便。
一路赶着驴车,将近一个时辰就到了徐氏娘家六台村,不算太远。
到的时候徐家已经吃完朝食了,大舅子小舅子和老丈人一起在院子里刨木头,小舅子徐有才先看到他。
“哟,姐夫来啦,稀啊”!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也都喊着“姑父,姑父”。
张老二一一应了,给孩子们一人拿了一个红鸡蛋吃。
孩子们拿了鸡蛋继续玩儿了。
徐有才是个聪明人,看到张老二手里的红蛋,放下手里的刨子,喜道,“莫非这次我姐生了个男娃吧”?!
女娃张老二可不会特意送鸡蛋,因为三姐一直没生出儿子来,两家关系闹得很僵,平时除了端午中秋和过年都不走动的。就是来了,一吃完饭,张老二也得紧催慢赶的催着回去。
丈母娘喻氏和大舅母小喻氏,并小舅母沈氏听到动静一齐出来。
徐家的男人有手艺,男丁又不多,加上六台村就在镇子边上,这里有漳河经过,有小码头,很热闹,附近十里八乡逢五都是来这里赶大集。
徐家祖祖辈辈在这里,生计是不愁的。所以地基本都是租给别人种,收个租子,家里女人也只做些洗洗涮涮的活儿,丈母娘喻氏和小喻氏会刺绣的手艺,算不得太好,但是接些小活儿可以贴补生活。
一眼看过去,小喻氏瞅着比小姑子徐氏看着还年轻一些,白白胖胖的,看得出来日子过得滋润。
小喻氏是喻氏娘家侄女,性子爽利,“妹夫快坐,我给你倒茶,孩子还好吧”?
“好着哩,嘿嘿,生了龙凤胎,大的是闺女,小的是儿子”,张老二坐下道。
“哟,那可是大喜事。”
丈母娘喻氏把篮子接过去说道:“咋放这么多鸡蛋哩,都是自家人,气啥,还不如多给三娘吃几个补补”,喻氏心疼小女儿,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好。
“这么早过来肯定还没吃朝食把,老大媳妇儿,去厨房下碗面过来,给卧两个鸡蛋啊”,喻氏嘱咐道。
“哎,娘,我这就去,妹夫坐会儿哈,快的很”,小喻氏回道,快步去了厨房。
一家人都坐过来说话,姑爷来了得陪一下。
徐老头坐边上也端了一杯茶喝,农家喝的不是正经茶叶,是三皮罐,放几片能泡一大壶茶。
“三娘怎么样啦,孩子们还好吧,这次是不是得办满月酒”?徐老头温声问道。
徐老头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因为做木匠有时候要雕一些吉祥富贵话,所以小时候念过两年私塾,认识几个字,也并不很重男轻女,对几个女儿很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时常会让儿子们送一些过去。
这几年知道小女儿过得不好,但是又是没生出儿子的原因,这个事说起来没底气,也没法儿帮着女儿出头,徐老头一直都操着心,也担心女儿被休回来以后更不好过。
“要办呢,爹,家里也好多年没办过喜事了,孩子是七月初八生的,是个好日子,办酒就定在八月初八。”张老二赶紧回道。
“可算是生了儿子了,不然你们家就该凑齐七朵金花了哟,这十里八乡的也少见的很”,这么不看眼色说话的,是小舅母沈氏,因为颜色好,人又泼辣,把自家男人拿捏的死死的。就喜欢在家里上蹿下跳,东家长西家短的,不过徐家人性格都是老实本分的,妯娌小喻氏也不爱讲闲话,沈氏一个人就说不起来。
沈氏嫁进来时徐三娘已经出门子了,没什么感情,小姑子在婆家又没地位,每次过来都没带什么好东西,人也木讷不会说奉承话,沈氏是很嫌弃的,几个姑子里面只愿意和二姑子说话,二姑子嫁的最好,男人是屠户,每次来都会带肉。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喻氏斥道,这个二儿媳也太没眼色了。
“娘,我说啥啦,这不是实话吗,我是恭喜姐夫呢,干啥说我!”,沈氏喊冤。
“行了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家里没什么好菜,你去桥头买两斤肉回来,姐夫来了得好好儿招待”,徐有才打圆场道,一个劲儿给自己媳妇儿使眼色,再说下去自己老娘那么好脾气的人都得发火了,确实没眼色。
“哼~,知道啦”,沈氏还懒得再说了,一扭身子走了,独苗苗一个,还不知道养不养的活呢。
“姐夫啊,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喝茶啊,喝茶,”徐有才道。
“家里地里收成怎么样?”大舅哥徐有德问道。徐老大性子比较严肃,有担当,对弟弟妹妹也很关心,家里事情徐老头现在基本放手让他管了。
“今年还成,是个丰年,”张老二回道。
说话间小喻氏把面端了过来,一大海碗手擀面,面上卧了两个鸡蛋,还烫了两棵小白菜,放了猪油,闻起来扑鼻的香,小喻氏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张老二也是真饿了,没气,呼噜噜吃了起来。
“老二啊,这生了儿子以后可就要好好儿过了知道不,有什么事和三娘商量着来”,喻氏语重心长道,三娘总算生出儿子,喻氏也松一口气。
“知道嘞娘,您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过日子,也对三娘好”。
“哎,哎,这就好”,喻氏听了放心不少,就怕张老二还和以前一样消沉,对媳妇儿孩子不管不问的。
吃完面,擦擦嘴,张老二放下碗就准备走了。还得去大姨子二姨子家报喜。
“爹娘,大哥小弟,我得走了,还得去大姐二姐家报喜到时候去吃满月酒”。
“行,他们两家远,是得早走,我就不留你了”。徐老头道。
说完转头对喻氏道,“老婆子,把家里的细白面装几斤给老二带走,还有红糖,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些,一起给他先带回去给三娘月子里吃”。
“知道哩,刚刚就去准备了,老二你等着”,喻氏迈步去了里屋。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塞到张老二怀里。
“娘,家里都有嘞”,张老二推辞道。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们做爹娘的心意,拿着!”说完就送张老二出门,“快走吧,等下去崔家集还远哩,来不及了。”
“哎,娘,那我走了,到时候你们一起来吃满月酒”。
“好好,知道啦,放心吧”,喻氏摆手道。
一路紧赶慢赶又一个多时辰才到崔家集,徐大娘子正是嫁到崔家集,徐二娘在王家湾,两家隔得不远。
张老二先去了崔家集,家里只有徐大娘子和她婆婆在。
看到妹夫过来,徐大娘子赶紧迎出来,“三妹夫,你咋来啦”?
“嘿嘿,来报喜哩,给你们送红鸡蛋,三娘生了一对儿龙凤胎,请你们八月初八来吃满月酒”。张老二笑道。
“哎呀,那感情好,三妹总算熬出来了”,徐大娘子喜道。还没说几句话,婆婆就在旁边不阴不阳道,“哟,稀来啦~”。
徐大娘子这个婆婆可不是好相与的,整个儿一各色,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心眼儿还不好,男人也不顶事儿,每天无所事事,招猫斗狗的,徐大娘子在婆家过的比徐三娘还苦。
张老二也不想多打交道,驴车都没下,送上红蛋就赶紧走了。
到了王家湾徐二娘家,今天不是大集,两口子都在家,徐二娘男人名叫王富贵,是个屠户,虽然不识字可是人有几分小聪明,家里兄弟又多,也穷,成亲后自己找师傅学了杀猪的手艺,日子现在也过得红火,很难得。
而且婆家已经分家,公婆跟着老大,徐二娘子上头没公婆压着,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妹夫来啦,坐坐坐,二娘,赶紧倒茶!”,王富贵招呼道,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王富贵多数时候都是一张弥勒佛似的笑脸,吃的也好,腆着大肚子,肥头大耳的,在这个大多数人只温饱的时候,想吃成这么胖是真不容易,由此可见,家里伙食好,油水足。
“姐夫,我就不坐了,家里还忙着呢,给你们送红鸡蛋来的,八月初八来吃满月酒”。张老二道。
“三娘生啦,是儿子?!”徐二娘倒茶过来,听到这话问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不是儿子也不可能办满月酒了。
“嗯,龙凤胎,嘿嘿!”张老二接过茶。
“龙凤胎?!三娘这次争气了,大喜事儿啊!晌午就在这里吃饭吧,着急走干啥,家里菜是现成的,都有”,徐二娘道。
“真不用了,二姐,我没气,家里还一摊子事儿呢,回去还得给村里报喜送鸡蛋,前两天抢收都顾不上”,张老二放下茶杯,摆摆手,坐回驴车上,准备走了。
“行,你这样说那二姐就不留你了啊,你带块肉回去给三娘和孩子们吃”,徐二娘说道,说完就去家里摊子上割了一块儿肉放到张老二篮子里。
家里不赶集也会留一些肉,有时候附近乡里的家里来人了会上门来买。
“这不行啊,二姐,这太贵重了,你们留着自己卖”,张老二推辞道,这肉估摸有两斤多,卖也能卖三十多文呢,怎么好意思要。
“这是给我妹子和外甥女补身体的,不许推辞啊”,徐二娘板着脸道。
“就是啊妹夫,你就拿着吧,不值当什么的,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王富贵也在旁边帮腔,反正最后都要给,还不如把事情做的漂亮些。
王富贵看着胖其实做生意很精明,也会做人,很懂人情世故,要不然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屠户怎么能在王家湾立住脚,还把日子过起来。
“行,那就承你们的心意了,到时候八月初八记得来吃酒”,张老二看天儿确实不早了,回去也不近,没再推辞下去,驾着驴车走了。
到村儿里已经是下半天,家里已经吃过饭,张老二啃了两根水萝卜,又去村里人家报喜,有的人家还在抢收,家里只有老的走不动路的老人和娃娃在,张老二各家放下两个红鸡蛋,说了八月初八办酒就走了。
总算是把这一摊子事儿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