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两难之地寸难行
邓府身穿缕金挑线菊纹长袍的太夫人正拿着一个碧绿晶莹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仔细看着，一脸愁容的邓旭蹙着眉头没有任何兴趣陪着太夫人一同欣赏。打发了菊英下去，邓旭扶着太夫人坐在榻上犹豫不决道：“娘，此时此刻当真是到了两难之地，儿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走下一步。”
太夫人将目光从镯子移到邓旭身上，翡翠的冰凉触感穿透她柔软的手心，说不清她眸中的神色究竟带着尖锐还是怜爱。自从邓旭承袭卫国公一职，太夫人便颐养天年懒得再去管朝廷风云，可是如今也不得不分出精力关注庙堂动荡。
她的亲家清江侯日益壮大，太夫人也说不上究竟是喜还是忧。能扶持邓府在这个深深的漩涡中立于不败之地无人可以动摇自然是好，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出的太过哪怕不去招惹也会有野火烧身。
手镯被轻巧地套进了太夫人的手腕，邓旭看着那一圈幽深的碧绿，心绪仿佛也都被拧成了一团分不清个深深浅浅，只是木木说道：“现在的翡翠浮得一年比一年厉害，能够得到这样成色好的已经不容易了。娘带翡翠总是这样相衬，甚是好看。”
“这翡翠是亲家送来的寿礼之一，方才菊英说好看就给留下来没有放到库房里。寿礼单子我瞧了，其中还有从异域得到的新奇玩意，价值实在不菲。”邓旭按捏太夫人的力气恰到好处，太夫人闭上眼睛凝了会神缓缓说道。
邓旭看着太夫人脸上的皱纹，自己的母亲终究是老了，曾经像一棵茁壮蓬勃的粗树护着他成长，可是自己已经长的比母亲这棵树还要高，还要壮。有些事情他不能再依赖母亲，也不能再让母亲替他去承担下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利弊权衡。但是怎么能够，他怎么能自己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纠缠不清的选择，他需要母亲。
“娘，现在儿子抉择为难得很。父亲已经过身，能在朝堂上帮助儿子的最大的倚仗就是岳父，况且岳父他还知道……但是岳父为人您也是知道的，他那些心思皇上未必看不清楚，若是触碰了逆鳞不仅郭氏一族不会有好下场，恐怕咱们邓府也要受到极大的波及。”
邓旭趴在太夫人的腿上，就像儿时玩累了一样紧紧抱着母亲的腿就能获得无限的力量，这样的温暖是他在外盘旋久了疲乏而归的鸟巢，足以让他卸下一切防备，“宴席之外，勤王提醒儿子不可与岳父同流，独善其身。儿子自然也是应下，表明对皇上的忠心耿耿。前有猛虎后有凶豹，无论投靠谁都不是最好的结果。”
太夫人抚着邓旭的头顶，他的眼底已经有了乌青，即便不做过多的表情鼻边的两条纹路也清晰明显。她半晌没有说话。看着前面的十二扇琉璃百花绿原屏风，那还是自己当初的陪嫁，跟随自己在这深宅大院度过许多年月，可是它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若是老卫国公还在，现在也不至于只剩下她一个老妇人。
“儿啊，自小你碰到的选择基本都是为娘替你选的，除了你现在的这一门婚事是迫不得已以外，你总是没有个自己坚定的主意。以前有你父亲在，你便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今你父亲去了，这个家就要全靠你撑着了。每一个选择都关乎邓氏一族未来兴衰。娘老了，邓府以后有你接管，你就要承担起所有责任。”
邓旭半是埋怨半是委屈道：“当初邓府其乐融融，一派和睦。浔阳侯没出事以前也是能和郭府抗衡的老臣，与邓府相互照应也不会有人敢觊觎半分。可是萧家没落，郭府又趁机要挟。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迎娶笑瑜入门。若是兰汀还在，萧家兴旺，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这样后悔的话最是不该你说。虽然开房纳妾正常，但毕竟是你背着兰汀和笑瑜……兰汀去世是咱们对不住她，最近我心里也是不安，常常去庙里念经希望兰汀能够体谅邓府的处境不要怨恨才好。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再想也是无济于事。笑瑜对邓府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们便好好过日子吧。”
太夫人先是嗔他一眼，随后看向小几上摆放的新鲜瓜果，那样甜美又纯净的香气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邓旭是她的儿子，无论做了什么都还是她的儿子。她能帮的要帮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他们母子血浓于水扯不断的亲情。更况且追根究底也不算都是邓旭的错，是整个邓府的错，她也有错。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了娘，笑瑜嫌这里的大夫不管用，想从别的地方请名医过来看看。毕竟从上次小产以后，她一直未能再有身孕。家里除了老二生了个女儿，便再没有新生婴儿，笑瑜心急，儿子也心急。”邓旭懊悔，不甘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全部收敛，又继续说道。
子嗣一事也是太夫人的一块心病，邓旭是家中嫡长子却一直没有男胎可以继承父业，到了这个年岁传出去也是别人的饭后谈资口中笑话，脸面也实在挂不住。
可是这样张扬请大夫照样也是将家中丑事传播于外，太夫人只得叮嘱邓旭还是挑好了大夫悄悄请过来，对外是宣称上次小产没有调养好身子所以一直未能有孕。
邓旭在太夫人这里又留了一会，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菊英看着邓旭无精打采的背影逐渐消失，低下头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屋内太夫人叫了两声才听见匆匆进门伺候。
天气越发炎热，前阵子下的大雨仿佛只是为了迎接这如火烤的时候。连一丁点清凉也没有留下，徒听见知了鬼儿藏在树叶间不停地扯开嗓子嘶叫着。郭笑瑜手执一柄仕女抚琴八角扇一下又一下地扇着，待看见邓旭身影便赶紧迎了上去，知道太夫人应允以后立刻派人去别的地方请大夫来，喜笑颜开地扶着邓旭坐下替他扇风取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