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荣华贫贱两相依
譬如一个人风雨飘零惯了,大风大浪,江湖难闯,乍一到了岸边,自然会贪恋岸上温暖的阳光,四处的好风景。
自己虽比赵莺儿这类苦出身的女子好些,可自己到底不是人家的女儿,庭院深深,内宅里的明争暗斗,暗地里的互相算计,多少个难以安眠的夜晚,倒不如出生在贫寒人家。
“莺儿,我看你发髻是这城中最时兴的发髻,我手自小就笨拙,我这正好有件前日新得的珠钗,不如你便帮我用这个珠钗挽一个你那样的发髻。”说着,陆徽娘在袖中拿出一个银制的珠钗,珠钗头上镶嵌着猫眼大小的翠绿宝石。
“姑娘生的貌美,也只有这样精致的珠钗才配得上姑娘的天姿国色。”赵莺儿言不由衷的夸赞着陆徽娘,烛光下的铜镜有些灰暗,可是依稀还辨得出赵莺儿头上那根桃花木钗子的影子。赵莺儿抬头瞧了一眼,便慌乱地低下头,痴痴地瞧着陆徽娘的钗子。
“姑娘的头发生的可真是柔顺。”赵莺儿细细地替陆徽娘梳着头发,陆徽娘乌发散落,瀑布一般垂在陆徽娘身后。
陆徽娘看到铜镜中身后赵莺儿仔细的样子,知道她不仅是羡慕自己的头发,更是在羡慕自己的命运。可是一想自己从前在邓府的日子,受人欺凌。她想劝解一番赵莺儿,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一番好心会不会被她另做他想。
赵莺儿还小,这些人情世故相互算计的门道,她以后亲身经历了,想必比自己现在苦口婆心的劝解要好得多。念及此,陆徽娘便安心让赵莺儿替自己挽发梳头。一边看着堆在一旁还未完成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翌日,明心刚从小厨房中走出门,便撞到了门口经过的赵莺儿。
“明心姐姐,昨日里我看到姑娘桌上的衣服,姑娘眉头紧皱,一直说是为负心汉做的,想向明心姐姐打听打听,姑娘是为谁做的衣服?”赵莺儿与明心并肩走在府中的长廊上。
“倒是叫你瞧见了,”明心打趣道,“那件衣服是为李公子做的,至于李公子负心这话,也许是因为那一晚,姑娘看李珏公子怀中抱着一个姑娘,因此记挂至今,还是有些悲伤不。”
“可姑娘看上的李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怎么会背弃姑娘呢?”赵莺儿接连问道。
“李公子表面上对姑娘颇为冷淡,可我和姑娘日夜相伴,早就知道姑娘对李公子是情之所钟,李公子也是心疼姑娘心疼的紧,我相信李公子不会负了姑娘,可姑娘身在其中,怕是有些看不清事情的始末。”
赵莺儿心下了然,回首望着这在她看来精致豪奢的园子。天朗气清,城中集市,小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天朗气清,不时有鸟儿掠过蔚蓝的天空。树上歇息的鸟儿不时发出啾啾的声音,和街上叫卖的声音融在一起。
夜色渐浓,陆徽娘拨弄着胸前的合欢坠,李珏是个有风骨的君子,最擅笔墨丹青,这合欢坠的样子正是他亲手所画,送到铺子里,经这城中最有名的匠人之手亲手所做。
她来回拨弄着合欢坠。这所谓的定情信物里,凝结了多少李珏对她的情意,究竟是情深义重,还是李珏骨子里还是个纨绔子弟,喜欢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她突然想到,即便是李珏好享齐人之福又如何呢?如今的世道,他有个三妻四妾,旁人也只会笑他艳福不浅,他就是有再多的女人,自己却没有半分理由去阻拦他。
“姑娘是不是还在生李公子的气啊?”明心在一旁侍候,一边小心翼翼地探陆徽娘的口风。“生气如何,不生气又如何?”陆徽娘深黑色的眼眸中几乎要淌出泪水来,“他出门在外,倘若真的是耐不住寂寞,大可以和我坦诚相待,告诉我他早就对我没有感觉,我走了便是,又何苦这样为难我,折磨我,让我瞧见这种事,让我平白忍受这锥心之苦。”陆徽娘掩面而泣。
“姑娘说得这是哪里话,奴婢以为李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李公子对姑娘是用了情的。”明心安慰道,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替陆徽娘拭去眼中流下的泪水。
连明心都看得出,陆徽娘心中又何尝不知晓李珏心里是有她的,她心里也是盛满了对李珏的爱意。情爱之事自古便毫无道理,女人在情爱之事中因为处于弱势地位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不安全感。
男人多几个女人是被世俗容忍甚至鼓励的,而女人若是嫁给了这个男人,她的一生便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若是多瞧了别的男人一眼或者有了什么别的瓜葛,一定会遭到最可怕的惩罚。
如果不是因为李珏另有所钟,陆徽娘真的错怪了李珏。可是李珏却又为什么不和陆徽娘多说一句,哪怕解释一句,这个中缘由,也不至于陆徽娘心中纠结万分。
陆徽娘也不知道自己在李珏心中是什么位置,是恋人吗?可是不能够坦诚相待不能够互诉衷肠的恋人又是什么恋人?“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岁月在御,莫不静好。”
可是他却一直在唱着自己的独角戏,她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旁观者。她此刻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办法参与到他的生活里,不知道哪一天他突然离开,哪一天他战死沙场,哪一天他变了心,哪一天离她而去。
也许这种把她隔离在外的行为是始于爱情始于无论如何也要她置身事外护她安好的心思,可是世事难料,更何况是这捉摸不透的男女情爱,也许有一天他们离心离德渐行渐远,而李珏却浑然不知。
抛除那些别的,陆徽娘此刻的心正经受着刀割般的痛楚,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怀中抱着另外一个女人,一想到那个场面,陆徽娘眼中便有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