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踏出风云入迢途
被皇上投下来的目光盯了许久,陆徽娘被这硬生生的威严压的有些吃不消,不知道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是否触碰到了皇上的逆鳞,只好垂下头去小口地喘着气。
即便已经到了八月的傍晚,御书房依旧摆放着冰雕,此刻虽然化了大半徒留下一块分辨不清原本模样的冰块,但屋内的空气冰凉,吸一口,肺腑清爽。
“朕为皇上,这天下人都要臣服于朕的脚下,朕一呼,谁人不应!又能有什么事,能为难得了朕!陆徽娘,朕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真是放肆!”皇上一挥衣袍转身走到桌案前,冷冷看着陆徽娘。
“民女知罪,请皇上恕罪。”果然母子一脉,太后注重颜面,皇上更甚于她。陆徽娘看着青砖上雕刻的花纹,多年踩踏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正如那把椅子上的人,朝代更替,可变不了的只有那份对九五至尊的尊严的看重。他们身为帝王,又怎能容许处处受到别人的胁迫和压制。
陆徽娘在开始进御书房行礼的时候,一直思索着太后与这件事情的干系。她终于想明白,太后不会容许桀骜不驯又有着熊罴之力的母家的淑妃,一直停留在皇上的心中。太后怕,淑妃有朝一日狐媚惑主,让当今圣上落下一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可是皇上知晓这件事情,又怎会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一直敬重爱护的母亲手中。他是皇上,怎会允许落在太后的掌控里。所以,太后想让自己死,皇上一定不会让自己死。
陆徽娘在赌,在赌她所猜想的都是正确的。
所以她一定要激起皇上心中对太后的怨念,激起他心中的不甘与叛逆,这样她的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才足够大。不会被太后陷害治一个戕害嫔妃的罪名,不会被皇上杀人灭口企图将静昭仪的死永远不为人知。
“是,大凉朝的子民,都会听从与皇上。无论是前朝的重臣老臣,还是后宫的各位娘娘,都会唯皇上之命是从。”陆徽娘抬起脸,缓缓说完。她看到皇上眼中精光一闪,知晓自己的话已然起了作用。
“但是你,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再留在宫中,留在凉京。”
是啊,陆徽娘知道皇上也怕,怕有一天她将她所知道的都说出去,那时静昭仪的父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朝中大臣也会心寒,那皇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会溃于蚁穴。
陆徽娘忐忑地等待着皇上对她接下来的命运的宣判,皇上立刻传旨,陆徽娘因伺候公主不周,发放至云南,若无传召,不得入京。
陆徽娘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紧绷起脑中的那根弦,这个结果于株连九族来说着实已经仁慈到了极点,可是这个自己已经生长了十数年的土地,这里还有被困在囹圄的父兄,还有在浔阳侯府含着最后一缕希望的母亲,这么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又怎能安心离去。
她攥着自己的衣袖,时间越长,力道越轻,她不能反驳,不能抗议。方才已经说了皇上不应该听任何人的话,此时若还在风口浪尖上提出条件,她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民女,遵旨。”
俯身叩拜,已经凌乱的青丝坠落在地。冰凉的地砖让她微微平静了下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仿佛这样才能将她拉回到思考时的冷静。
“可是民女还有一些话想说,”她抬起方才一直垂着的头,脖颈微微酸痛,略仰视看着皇上,不等皇上让不让她说直接开口道,“民女在皇宫的这一年时间里,与皇后娘娘接触不少。不论其他,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与一腔的情愫,全都给了皇上。娘娘惦念着与皇上的夫妻恩情,最近削瘦了不少。”
“那你觉得朕应当怎么做?”
陆徽娘摇摇头莞尔一笑,明亮的烛火投在她的脸上有几分知性的温柔。她亦是当过妻子的人,知晓那夜夜盼望夫君的滋味,想到皇后不禁有了感想,连语气亦温柔了几分,“皇上心里自会有定夺。丹阳公主诞下世子却忧思皇上与皇后,民女怕落了病根。可解铃还须系铃人,数十年的感情,一朝难忘。”
“自顾不暇,还有心想着别人。是朕对你的处罚太轻了么?”
“皇上是一位重感情的明君,民女哪里还能顾得了别人,无非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民女深深知道阴阳相隔的滋味,去了的已经去了,留下来的才更应该值得珍惜。否则再次错过,便是为时已晚了。”
“王福全,立刻差人将陆徽娘送往云南,不得耽误!”皇上再没有看她一眼,坐回了自己的龙椅,拿起笔架上的朱笔沾了墨开始批折子。
陆徽娘俯身再拜,随着进来的福公公出去了。
皇上举笔,却是许久没有写下一个字。他忘不了他心爱的女人,忘不了太后从儿时对他的忽视到如今的还想独揽大权。他的母后,有没有从心里将他看作一个皇上?
今夜月光淡薄,在屋内待久了,出来时陆徽娘不禁抖了一下,待周围的热气将皮肤的凉意一点点侵蚀,陆徽娘终于接受,脚下的这片土地,不得不要离开了。
向皇上替皇后求情,全是为了福公公进屋前对她说的给自己留条后路。
仔细整理好方才在殿内捏皱的衣袖,陆徽娘拔下头上仅有的几根珠钗来到福公公面前,“公公,徽娘有几句话像个您说,不知道方不方便?”福公公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身去了廊下,陆徽娘跟在其身后。“福公公,我那个在浣衣局的妹妹明心,如今受我连累恐怕受人欺凌无力反抗,此次离宫……此次离京实难放心她,恳请公公在我离去后将这几个珠花交给她,若是公公能多加照拂,来日徽娘必定报答。”
福公公收下了:“不算个难事,回头我叫我的小徒弟跑一趟就是了。皇上说立刻启程,陆姑娘,您还是抓紧着吧。”
听见不远处有玉翠相撞的声音,陆徽娘抬头望去,罗衣华裾,粉面玉妆,来者正是灵素凝。可是碍于许多人在,陆徽娘不愿意再将她牵扯进来,遂恭恭敬敬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