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偷潜东宫见太子
“你瞧瞧,皇宫里的戒备原是最森严的,可你却是轻而易举就进来了。再瞧瞧这偌大的东宫,往日有多么辉煌今日就有多么落魄,往日有多么趋之若鹜,今日就多么弃如敝屣。本宫如今终究成为了最令人厌恶最让人轻视的存在。”
太子无力地抬起头,嘴角扯开一个苦涩如野雏菊的笑容,眼底的黯然神伤令陆徽娘亦像被人用生了锈而钝钝的刀子在心口慢慢地磨着。
李珏看了看陆徽娘,都是一脸不知如何宽慰状,思考片刻道:“大哥还是要放宽心,想来皇上还是在意大哥的,否则哪能只是这样地步。”
可是无论是太子,还是李珏,陆徽娘,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知晓,大抵天家父子情分,唯有孩童年幼时才是最真情实意,年月渐长,就会变得更加淡薄。
陆徽娘向前一步,慢慢蹲下来,裙角拖曳在满是尘土的地毯上:“太子,民女是卫国公府太夫人的侄女陆徽娘,此次前来是想问问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可知道,您被幽禁,连浔阳侯府一家也深受牵连?浔阳侯和世子如今已被皇上关押大牢,不日就要问斩,夫人已经病重担忧不已。”
太子点了点头,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更加凌乱,说道:“本宫虽然幽禁于此,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尽然不知。说到底,老师一家亦是被本宫连累的。本宫对不住他们。”
陆徽娘焦灼着试图引导太子:“怎么事发如此突然?太子被困几日可曾想过什么?’
太子闻言看了看陆徽娘,陆徽娘是一脸希冀,李珏亦是微微点头。太子忽然脸色大变,原本就瘦弱的身躯因着巨大的震撼而微微颤动,他猛然抓住陆徽娘的肩膀不住摇晃,眼底的凄惶挡也挡不住地奔涌而出:“是她们要害本宫是不是?母后去了,她们便一个个的都容不下本宫了是不是?她们用尽了心思,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太子颓然地放开陆徽娘,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阵风吹过便似幽魅丛生鬼影重重,呜呜声响令人心生恐惧。
陆徽娘看着瑟缩成一团的如受惊小兽的太子,示意李珏去倒一杯水。自己则是轻轻安抚他;”她们想害您不是那么容易的,先皇后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您的。况且不管是谁,您如今还是太子,皇上也没有狠心到一定境界是不是?您方才说她们要害您,她们是谁?”
李珏倒水却发现水壶中一滴水也无,不禁唏嘘,虽然只是被幽禁并无废太子,底下的人却只当他死了一般竟一点心思也舍不得用一点力气也舍不得费。
他冲陆徽娘摇了摇头,陆徽娘只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看向太子缓声问道:“太子可还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闭上那双布满红丝而混浊的眼睛,许久没有搭话。陆徽娘见他一动不动稍稍上前,无奈牵动起的灰尘凌乱飞扬,让她抽出绢子掩了掩口鼻。
太子将头靠在后面的橱子上,闭眸说道:“那日天气阴冷……”
那日是一个阴霾天,阴风怒号,山岳潜形,树上的桐花绛紫雪白,枝叶颤动似是叹息着宫闱深处一片萧索,往日里最是争奇斗艳的珍贵宫植亦成了残花败草,纵使在七月里,仍旧是凉意凝成寒气冷韵钻进皮肤骨髓。
太子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世间极尊贵之身,可是满目看着万物昏黄混沌,想到自己不得圣心,母后去的早无法像二皇子,三皇子那样让自己的母妃承欢膝下,自己亦无法享暖暖融融的母子情意。一瞬间便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颇有些失意之态。即便屋里宫娥太监垂手环绕,仍感觉自己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风钻进宽大衣袖使其鼓鼓呼啦作响,长檐下的风没有消减丝毫的冷锐,忽然背上顿感暖意,太子回头望去,是一个宫娥为自己披上披风。
“冷风若是扑了热身子,待会便是要不舒适了。太子若是觉得屋里闷,奴婢陪您在窗口站着,何必又非得站在风口上呢。”那宫娥絮絮说着,声音娇软似黄鹂在繁华艳丽春日里嘤嘤啼鸣,连这阴森密云亦淡了几分。
她转过身来,素白手指轻绕便在太子前襟打了一个结扣,整理好褶皱盈盈福身。抬头刹那,阴天似乎亦要拨云见日,风和日暖。细长柳眉婉转生情,秀挺的瑶鼻,玉腮略带一圈蔷薇红,双唇是少女的粉色,不带任何珠饰反倒衬得冰肌玉骨,出水芙蓉。
太子见过美人无数,虽然惊奇诧异,到底在心底一闪而过再无旁的念想。
那小宫娥转身退到太子身后,颀长的身影挡住面前暗淡的光亮,可是略略黑暗亦挡不住她眼底水波潋滟。她看着太子头上赤金嵌碧玺发冠,不觉发怔道:“奴婢听说,每逢阴雨,便是死去之人再度回到人间来看望牵挂不已尚在人间的人。太子这样伤心,想必是在想念已故的先皇后吧。”
太子转身看去,冷不防对上她那双杏眼,像有一滴水珠落进山涧谷潭,春风沂水,碧波荡漾。口气却有些严厉:“竟敢揣摩本宫心意,又该当何罪!嗯?“
小宫娥却无半分害怕忧惧,勇敢地一直对着太子眼眸道:“先皇后离去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太子如今最怀念的亦是先皇后。奴婢只不过想着,这世间还能有谁能像先皇后一样对太子这样全情交付呢?”
太子眼底黯了一下,消极之色明显:“这世间,当属母后对本宫最好,再无旁人。”
小宫娥向前两步,柔荑抚上太子削瘦的脸庞,他生的不算极俊美,亦不属风流,眉眼间虽然愁云惨淡却隐隐可见一丝对自由的向往,对潇洒的追求。宫娥眼含柔情:“以前没有旁人,现在有了。”
太子向后退了两步将宫娥的手拂下,攀龙附凤的人不少,只不过又多了一个。遂冷冷道:“不过一个区区宫娥,你又哪来这样大的自信,认为你可以入得了本宫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