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咒符
明心便说那夏婆子:“妈妈也是的,大夫人在时,对你们何等的宽厚,如今她不在了,你们不说仔细精心着照顾她的院子,报答她的恩德,反倒先赶着作践起她的花来。”
夏婆子见把兰汀惹哭了,虽说心里觉得她妆模作样的矫情,却终究不敢得罪老夫人的亲侄女,连连赔笑,只说自己老糊涂了。
明心说道:“快下去吧,明儿把池塘里的水草捞了,把院子里新长出来的草都拔拔,如今夏天草木长得茂盛,若是不收拾,几天就长得不成样了,国公爷虽然搬出去了,保不齐也常回来看看,见着这样儿岂不生气?”
国公爷这一个月,脚步就没踏进过蕙香院!夏婆子心下嘀咕,却不敢多说,赶忙的拿了钩子走了。
“姑娘也别难过了,人情势利,可不都是这样的吗?如今府里的下人们,谁不都是赶着去奉承二夫人?姑娘和大夫人再好,也不值当伤心的。”明心劝道。
兰汀动也不动地出了一回神,却答非所问:“这是重台千瓣莲,适合观赏,莲子小而苦涩,并不适合挖了吃的。”
她走到太湖石边去看那几株兰花,兰花已经过了花期,虽在松阴石下,却也有点打蔫儿,修长的叶尖都已经焦了。
“如今天气热,阳光太强烈了,还是得挪进花房里才好……”
“四妹妹也会养花?”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
兰汀转头,却见邓旭正站在一丛茉莉花旁,神情有些憔悴地正瞧着地上那几丛兰花。兰汀没想到他这么快也跟着回府了。默默打量了他一阵,这京都有名的玉郎,如今越发清瘦如竹,一袭素服也显得宽大了些,空荡荡的袍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起了一个角。眼中却布满了血丝,显见的是没有睡好。
他走到了兰汀旁边,垂头注视那几丛兰花,又问了一遍:“四妹妹晓得这兰花为何焦了叶尖?”
兰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最近的一株素心兰,“从前大嫂子在时,也跟我讲过一些养花的学问,所以略知道些。这兰花是因为阳光太强烈才焦了叶的。”她淡淡的仿佛不经意地说:“好久没下雨了呢,自从那一场雷雨过后……”
邓旭的眼眸一缩,仿佛想逃开什么似的转过了目光,咳嗽了一声,才说道:“四妹妹既也会养花,这几盆兰花就都送了给四妹妹吧。”
“大嫂子最喜欢兰花,我若都搬走了,表哥岂非没了念想?何况这是正房正院,日后有了新表嫂,自然还要住进来的。没了这几盆兰花,也少了许多雅致。”兰汀低着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
“……”邓旭喉头动了动,终究沉默了一会,只说:“除了她,旁人也养不好这几盆花,你既知道怎么养,就带去你院子里养吧,也不辜负了这花。”
兰汀心里正琢磨他说的这旁人是谁,忽然听到上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咽,断断续续地,倒像个女子的抽泣声。
邓旭遽然变了面色,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这上房原是兰汀居住了五年的屋子,自然更加关切,不由自主便举步过去要看个究竟,却见邓旭已经大步赶了过来,抢在她面前走到门前,一把撩开了夹着金丝细草编得密实的竹帘。
哭泣声大了起来,兰汀从邓旭肩膀上望过去,却见背对着门一个穿着月白色比甲的小丫头跪在内室门口,梳着三丫髻,垮着肩膀,正在那里抽抽噎噎淌眼抹泪。
那丫头听到声音一边抽泣一边转过头来,迎面正好见着邓旭瞪着眼面色雪白,下颚抽紧的样子,吓得连哭都忘记了,连忙伏在了地上,颤抖着说道:“……国公爷……”
“霁雨?”兰汀拧起了两根秀长的眉毛,问她:“你怎么跪在这儿?”霁雨是蕙香院里三等的小丫头,兰汀身边的陪嫁的丫鬟婆子们回了浔阳侯府后,余者卫国公府原来的丫头们也有被派到别处去的,也有留下看屋子打扫的,这霁雨便是被留下来的小丫头。
霁雨不敢抬头,战战兢兢说:“因夫人内室做了四十九天的法事,老太太那边的金枝姐姐过来吩咐说这屋子要封起来,叫我打扫干净了,好让管家妈妈来上锁。不想我从床顶上扫出一张符来……大约是那些大师傅们念经落下了。我刚想扔了,可巧小雪姐姐来取东西……”
兰汀的心蓦然如被针刺了一下似的,遽然一疼。她站在邓旭背后,看不到邓旭什么神色,却看到他垂下的双手捏得紧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霁雨期期艾艾不敢再说,兰汀追问道:“你哭什么?是小雪让你跪在这儿的?”
霁雨微微抬起些身子,委屈道:“小雪姐姐说……小雪姐姐说夫人死的不太好,这符是道爷们画来特意压在这床上的,免得……免得夫人万一恋着这里不肯走要吓到人……我就说了一句夫人生前温柔慈爱为人最好,怎么肯来作怪……小雪姐姐就打了我一巴掌,罚我跪在这里,午饭也不许我吃,要一直跪到晚上才许起来……我跪的膝盖疼,又饿得慌,这才哭了……”
兰汀气得浑身冰凉,一股怒气从脚底心直蹿到了头顶,小雪!好一个小雪!枉她从前自诩恩威并用持家有道,没想到,最终却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这么一个奸细!
小雪既这么说,可见这符不是她放的,也必然是个知情者,为什么要在她床顶放一张符,还不是因为害了她心虚害怕,生怕她找她们算账!看来,这小雪必然是知道内情的,她一个小小丫鬟,若说是主谋自然不可能,但却必然是帮凶无疑了!
她冰冷的目光盯在邓旭后背上,就是不知道,她这一心一意爱了五年的枕边人,到底是不是也想用一张符压得她永世不能翻身?
“符呢?”邓旭沙哑着声音问。
霁雨瑟缩了一下身子,抖抖索索朝床顶上又看了一眼:“小雪姐姐又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