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打算
邓旭心中正千头万绪纷乱芜杂,并未注意兰汀的神色,听兰汀说了一句也就释然没有多想,只朝那青年微微躬身说道:“王爷,这是我舅家表妹。”
听到这声王爷,兰汀一怔,下意识地朝那青年望了一眼,那青年却早已经移开了目光,只淡淡点了点头。
她心中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约略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有外男在,自然要回避,因此兰汀又盯了邓旭一眼,敛衽施礼后,便退回了幔帐后去。
不妨帐幔后面邓晓正偷偷撩开了一道缝往外看,恰和兰汀撞了个对面,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退到一边,却悄声问兰汀:“四表姐,方才大哥称那人为王爷——你认不认得他是谁啊?”
兰汀心中有事,也学她的样子从缝隙里看灵堂上的动静,一边顺口说道:“我怎么会认得什么王爷,不过——我猜他是勤亲王。”
“勤亲王?”不但邓晓讶然,连邓昙都惊诧地望了过来。
她们姐妹虽然养在深闺不知外事,但勤亲王的这一段故事却实在太过有名,故而都是听说过的。
二十多年前先帝在位时,膝下皇子甚多,当今皇帝排行第四,勤亲王的父亲排行第九。先帝年老,皇后早逝又没有嫡子,几个成年的大皇子便一直为了储位明争暗斗。这当中,四皇子和九皇子一母同胞,都是贤妃所生,兄弟两个从小最相亲爱,九皇子从小智勇双全,聪慧颖异,最得帝心,本来是皇子中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但九皇子为人极为孝顺友爱,对自己的嫡亲哥哥非常恭敬,不但自己毫无夺嫡之心,反而全心全意帮助四皇子,凡有出头扬名的好事,都推在四皇子身上,若有顶包认错的坏事,都由自己一力承担,因此四皇子渐渐脱颖而出,九皇子却让皇帝越来越失望。
有一年先帝带着诸位皇子巡狩,有意考校诸皇子,便给几个有能力争位的大儿子各分了一件差事让他们去办。结果九皇子办的差事十分出色,四皇子却因急于求成,又被其他皇子暗中使绊,把差事办砸了,最后是九皇子挺身而出,说自己夺了四皇子的差事,和四皇子交换了,因此办错事的成了九皇子,先帝大怒,又恨素来看重的九皇子令自己太过失望,下令将九皇子夺爵幽禁,废为庶人,而四皇子终于得被立为太子。
好容易熬到先帝去世,四皇子终登大宝,第一道诏旨便是下令放出亲弟弟,并封为世袭罔替的忠勤亲王,赏了亲王双俸,终老亲王一生,皇帝始终优渥相待,荣宠有加。忠勤亲王去世后,原本该是世子袭爵,皇帝却说老亲王本来就享的是亲王双俸,因此命世子袭了忠亲王的爵位,让嫡次子袭了勤亲王爵位,成为本朝独一无二的一门两亲王。
而这勤亲王李珏,皇帝不止一次说他肖似父王,文武全才,颖慧异常,成年之后秉承父志,带兵西征,把多年来骚扰边境的夷人打得溃不成军,让皇帝当朝说出可惜这是侄子不是亲儿的话,极得皇帝青睐宠爱。
“四表姐,你怎么猜得到他就是勤亲王呢?”邓晓忍不住,偷偷看了李珏一眼又是一眼,见李珏在兰汀灵前虽未行礼,却也亲手上了三炷香,从一侧看过去,越发看得清楚,剑眉凤眼,不愧是龙子凤孙,身姿便如青松翠柏,挺拔而优雅。她一颗少女心忍不住咚咚直跳,脸上飞红,喃喃说道:“他怎么会来给大嫂上香?不知道……他娶的哪家的王妃……”
卫国公府管着兵部粮草供给,当初勤亲王出征,老卫国公定然和他是经常打交道的,只是这些军国大事,深闺女子自然不知,兰汀虽然想到了,但看邓晓亲嫂丧中,还惦记自己的终身,却对她产生了厌恶,因此并不搭话。
这时李珏上完了香,邓旭正回礼答谢:“……劳动王爷下降,贱内在天有灵,亦当铭感五内……”
兰汀心里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盯着邓旭的神色,这脸上的憔悴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因为心里终究对她有愧?若真是他害了她,难道他站在妻子灵前,就不害怕么?
邓晓半日不见兰汀接话,李珏已经开始转身朝外走,便回过头来想要跟兰汀说话,一眼却看见兰汀紧紧盯着外面的人,顺着兰汀的目光一看,却原来看的是自己大哥。她先是心中一松,随即不由得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兰汀。
林二夫人送了老太太回去,从后门那里转进来,见邓晓兰汀都站在那里朝外看,问道:“妹妹们在看什么呢?”
邓晓看了兰汀一眼,若无其事地回身说道:“方才有来拜,大哥刚刚把人送走了。”
林二夫人便知道是男,顺着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堂上已经没有人,也不理会,笑着说:“妹妹们也歇一歇,来的人多,什么人都有,几位妹妹都是尊贵人,小心不要被人冲撞了去。”
兰汀想到待会儿娘家定有人来,多半来的是身为浔阳侯世子的大哥萧郁堂与大嫂曾氏,她虽然思念亲人,可这时候却不是与娘家人相见的好时机,万一轻举妄动露出异样,打草惊蛇惊动了那暗中的凶手反倒不好,只能静待时机再做打算。
于是抚了抚额头,说道:“我有点头晕,二嫂恕罪……”
林二夫人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醒来不久,不待她开口就说道:“你身子还没好,既尽了心,就回去好生歇着吧。明心,快扶你们姑娘回去。”
明心答应了一声,过来扶住兰汀往后走。堂前已经有婆子过来禀报靖国侯家的祭礼到了。林二夫人顾不得其他,匆匆走了出去。
回到房中,明心正要把兰汀扶到床上躺着,兰汀摆了摆手,吩咐:“明心,把我的嫁妆册子和素日的账薄拿来。”
明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这时候管这些作甚?等身子好了再看吧。”
兰汀坚持:“去拿过来。”
明心无奈,只得扶着兰汀在桌前坐下,转身开了箱子,把那些账册单子捧了出来放在兰汀面前。
徽娘的嫁妆颇是丰厚,这是兰汀早就知道的。
当初徽娘的父亲是太夫人的同胞兄长,兄妹两个是工部陆老尚书的继室所生,前头两个异母兄长都不甚成器,陆老尚书去世后,陆府三房急急就分了家。儿子们没甚长进,陆家便逐渐败落,三房因有太夫人帮衬,反倒过得最好。待徽娘七岁亡父,十三岁亡母,祖母也因心痛儿子儿媳病故而逝,三房便只留下一个孤女,大房二房都曾觊觎这份私财,争着要抚养徽娘,想方设法要谋了三房的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