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栈内
李辰熙结束上午的修行,回到房间将手中的刀放下,那许思思已经很乖觉的将长刀收来放好,洗漱的用品也已经备好,李辰熙就这么被许思思伺候着换了一身衣服。
坐到桌边,茶水已经备好,水温正好入口,这两日许思思的伺候让李辰熙很惬意,她喝了一口茶才问道“已经三日了,你还是不愿出去见他?”
饶是李辰熙提过几次,那许思思还是立于一旁,她很清楚她的身份,半点儿都不曾越矩,她对她自己的定位就是婢女。
那日她跟着李辰熙回到栈时天色已晚,并没有时间去采买新的衣服,本来她是打算和李辰熙商量一下,她第二天出去采办,结果因为赵举人的行为一直被人围观,到现在也没法出门。
李辰熙比她高了许多,她的衣服她穿着也不合适,干脆就还是穿的她以前的薄纱留仙裙,左右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门。
许思思长相温婉,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想呵护的类型,加上她善舞,身形婀娜,光是站在那里就好似要随时起舞,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见李辰熙语气温和,并没有因为多日不能出门而不快,柔声软语又略带歉意的说道“李姑娘见谅,奴家不愿意见他。”
李辰熙实在是没有接触过这个类型的女子,声音大一点都怕吓着她,她小时候的玩伴也大都是和她一样舞刀弄棒的主,后来见到的女修士也少有这样温柔似水的类型。
李辰熙不懂,他们不是两情相悦么?她试着猜了一下许思思的心思,一般像她们这样的烟花女子被赎身,主家若不另外花费银钱大都是脱去贱籍入奴籍。
难道许思思是觉得俩人身份不对等,李辰熙柔声安慰道“思思,你放心,那日赎你的是一位皇子,他可不光是帮你消了贱籍,你现在是良籍,做人正头娘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许思思见她这么说,知道李辰熙多半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她从小被拐卖入了这醉仙楼,因为貌美加上舞蹈方面的天赋成了红极一时的花魁,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这两天接触下来,她知道李辰熙性子虽表现出来有些张扬实际却不跋扈,她哪怕是面对自己这样一个烟花女子,也给予了尊重,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而且出于女子的直觉,她觉得李辰熙现在表现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她本身的性格。
许思思认为她虽然是那三皇子送给李辰熙的,可若不是为了送给她,她也不一定会被赎身,而且这几日,李辰熙从来没有因为她自己的认知,就要求她为她做任何事,就比如现在。所以对于李辰熙,她心中充满了感激。
其实许思思也看出来了,许是专心修行,李辰熙在男女之事上并没有开窍,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问道“李姑娘是否也认为我们既然两情相悦,那赵举人就必定会一直钟情于奴家?”
李辰熙有些疑惑许思思的问题“难道不是么?坊间不是流传说他为了你而留在京都,而且他都在外面守了三日,这两日还写了不少诗传进来”李辰熙指了指桌上的字画“我虽然不善诗词,可也看的出他对你的情谊,而且以他的文采三年后未必还会落榜。”
许思思笑了,这一笑如微风拂面,让李辰熙的心都跟着微微一颤,怪不得她能成为花魁,只有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美’“李姑娘,您看您都能看到他的文采,那他卖出去那么多的字画,必定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他的文采。”
见李辰熙一时没有听懂,许思思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带上了几分苦涩“他一个举人为了爱情留在京都,三年后再次参加科举,若是中了进士,一个颇有才华还深情的男子,未来可期,多好的故事啊!”
李辰熙虽然不懂爱情,可她聪明,隐约听明白了许思思的话“你若和他在一起,那不就是你说的才子佳人,一段佳话么?”
许思思又笑了,这次她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憧憬“是啊,世人谁不喜欢才子佳人”顿了几个呼吸,她才继续说道“可是然后了,奴家是花魁的时候成就的是他才子佳人的名,等奴家真成了她的妾。。。”
许思思苦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待他娶了正妻,那个正妻能容忍的下一个和自己夫君传出偌大名声的妾室,到时候他若对奴家失了兴趣,那奴家不是任人磋磨;他若对奴家继续爱重有加,奴家的处境只会更掺,在后院里他又能护奴家到几时。”
李辰熙总算是看出来她的担忧,不过是‘罪在未来’而已,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更何况是许思思,身如浮萍,若是她自己都不为自己多思多虑,谁又会为她考虑“他愿意为你做这些事,想来心里是有你的,你未必不能做他的妻。”
许思思笑着看向李辰熙“是,现在他可能是会,可这个世道不会,他的家族不会,所以他最后也不会。”
李辰熙有些疑惑“这是何意?”
许思思不答反问“李姑娘,在您看来,爱一个人该怎么做?”
李辰熙从小没有母亲,没人给她说过这些,她只能按她自己的想法,思索了一番回答道“恩,爱一个人就要对他好,思他所思,想他所想吧”。
许思思心中微颤,果然是个善良的孩子,多么纯真的想法‘爱一个人不就该是为她好’许思思看着李辰熙,她是传说中的修仙者,她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喜欢人,她若是说的太透会不会让她对爱情失去期待,可若是不说,她以后会不会被爱情所伤。
许思思想了半晌,还是问道“您这样的修仙者也会陷入情爱么?”
李辰熙被问的有点懵“这个?会吧?”毕竟现在修仙界没落,如她和师父这样师徒传承的,据她所知就他们俩,“现在的修仙界都是家族传承,既然是家族传承自然是需要结两姓之好。”
许思思看着李辰熙的表情“那您了?”
“我?”李辰熙想起师父的教导,他们这一脉修仙是为了飞升,声音变得坚定了几分“我应该不会。”
察言观色是许思思从小必学的生存本领,她自然能从李辰熙的表情中判断出她的话的真假,既然李辰熙大概率不会涉及情爱,她说什么也就不必顾忌了。
“李姑娘,您知道我们这样的烟花女子,每日迎来送往,见多了人心,也看的清人心,人心是这个世上最易变的东西,奴家也向往爱情,却不会沉迷于爱情,奴家并不愿和姐妹们一样自己骗自己”说到这里许思思又是一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哀思,“毕竟能到烟花柳巷来寻欢作乐的人,能是什么样的人?”
李辰熙也是看过画本子的,才子佳人无疑是最火的,她也不是没有看过青楼名妓和落魄书生互生情愫,冲破世俗阻碍,最后红袖添香的故事,少时也不是没有为她们的故事流过眼泪。
李辰熙看着许思思的眼睛,有种画本子中的女子走出来给她说‘书里写的那些都是骗人的’荒唐感。
“我们醉仙楼之前不是没有姐妹为了爱情,或被赎身,或自赎自身”许思思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陷入了她自己的情绪“可她们那个不是结局凄凉,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几乎无一例外。”
李辰熙见许思思并不需要她搭腔,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只听她说话。
“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自己做妈妈,或者筹钱自赎自身,然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安度余生。”
李辰熙见许思思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向往,想来她的愿望就是自赎自身了。
许思思眼中期待散去,语带嘲讽“奴家原本虽是花魁,也不过就是那些爱逛青楼的人知晓,原本若是得了机会脱了贱籍,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已经不易了,可经此一事,奴家的名号几乎人尽皆知,画像也不知流传出去多少?”
想到醉仙楼的情况,许思思嘲讽一笑“妈妈见奴家奇货可居,将奴家的赎身银一提再提,而且奴家已然和他绑在了一起,若是还想要离开这醉仙楼,要么是他赵举人来赎;他若不愿,那么奴家只有等自己人老珠黄,等大家淡忘此事,再自赎己身;若是现在就想走,那么这赎身钱就会将奴家这些年积攒的银钱耗费一空,以后的生活又将何以为继?”
李辰熙听到这里也有点回味过来。
“现在好不容易,姑娘您将奴家赎身,还不要奴家做那以色侍人的小妾,可他呢,又做了什么?”许思思满眼感激的看着李辰熙“幸好奴家遇到的是姑娘您”叹了口气才又补充了一句“他若是真有心,拿上钱财私下找您交换即可,不是么?何必闹得这般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他是深情才子,奴家却不愿做那红颜祸水。”
听完许思思的讲述,李辰熙才堪堪理顺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本是两情相悦,可是身份差异巨大,要在一起本就千难万难,那赵举人他好歹是一个举人,他不是落魄书生,少年慕爱,却也不该如此冲动不顾后果。他本该有无数更好的方法可以救她脱离苦海。
许思思幽幽的补了一句“世人总说我们。。。”许是这两字她说不出口,顿了好久才继续讲到“无情,可他们又何曾对我们有义过。”
酒楼包间
刘钰有些无聊,还不如回去打拳了“这都几日了?三哥,那李辰熙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肆意张扬?”
“我和她拢共也才见过两回,我能有多了解她,不过她看起来确实不是个可以受气的主,这般沉默可不像是她的作风?”刘琪也在想那李辰熙会如何应对。
刘钰没有直接接触过李辰熙,但是看过她的资料她还是了解几分的,将门虎女,修仙界天之骄子,散仙盟盟主弟子,不管是那个身份都不该是个怕事的人“我是不想等了,六弟走我们点菜去。”
林风在一旁说道“四殿下,六殿下,属下已经吩咐厨房备餐了,您看看可还需要加点什么”说着将餐牌交给刘钰。
看了一下餐牌,刘钰心中感慨自己五弟运气咋这么好,你看看林风准备的,各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林风,你还是这么周到,很好了。”
刘玹还小,有吃的,有看的,最主要还不用上课,其他的一点儿都不重要,而且他刚才已经瞟了一眼他喜欢的菜上面都有,便又跑到窗边趴着去了。
刘琪没管刘钰他们的闹腾,他已经在考虑他要不要去插一脚了,毕竟那人可是他送给李辰熙的,他要做什么都名正言顺,只是他暂时不知道李辰熙的态度‘在等一天,就一天。’
刘钰等着上菜的间隙,还是无聊,他是真的后悔来看热闹了,是练武不香还是训兵不爽。
栈内
眼看着到了下午那人还是没有离去的打算,李辰熙看了看站在窗边的许思思,询问道“我见那人的样子,我们若是一直不出门,他怕是不会走。”
许思思也已经看了那人好久,从她的角度她可以看到他,他应该看不到她。他却静静的站在那里与她对视,似乎能看到她一般。
听到李辰熙的话,许思思下意识的答复道“是啊,他不会走。”
李辰熙不懂,许思思既然已经看穿赵举人的心思,可这几日,她还是经常站在那里看着对方,这可不像她自己说的已经无情“其实。。。。”见许思思望着自己,李辰熙还是说了出来“你若是想和他走,我可以当你的娘家人,你的担心必不会成为现实。”
许思思听懂了李辰熙的话,她是修仙者,可以用这个身份压制赵举人让他以后都不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她又何尝不知道,若是李辰熙和那三皇子刘琪愿意帮她,赵举人以后就算后悔了,也不敢做什么,很可能对着她唱一辈子的戏,这可能是很多女子圆满的人生,可这不是她的人生。